第178章 杀一即为罪 屠万是为雄
鸡鸣时分，天已经蒙蒙有了光亮，但大地仍然一片漆黑。
立秋之后，早晚的露气里，也带着驱散溽暑的微凉。
乾清宫里烛火跃动，魏忠贤脸上的褶皱里，有着远超常人的沉稳和耐心。
“万岁爷，三更天了。”
魏忠贤一身白色素袍，眯着双眼站在埋在奏折堆里的崇祯旁边。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低微而清亮，就像是悦耳的箜篌被巧妙奏响。
崇祯把自己埋在奏折堆里，处理了一夜国政。
“冬天闹雪灾，夏天闹旱灾，春秋黄河泛滥山西陕西绝收，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的流民啸聚了几十万到处寇略...”
“这还不止，关外还有鞑虏黄台吉呢。”
“也不知道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我不应该叫朱由检，应该叫朱遭温...”
“朕面前这些奏本，哪里是需要朕有什么救国良策，他们就只是来要钱的账单！”
“朕每年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些官员们都在干什么！”
朱昊身穿红色绣龙的皇帝常服，随手打开了几本放在最上面的奏折，上面无一例外的都是各地的灾报。
每本奏折的最后一句都写满了要钱。
崇祯龙颜震怒，看着这些要钱的奏折，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万岁爷息怒。”
魏忠贤合袖低首，若换了过去，他肯定会在崇祯面前滔滔不绝自己的政治理念，来卖弄和作秀。
但现在崇祯帝一改过去软弱无能的个性，动不动就在朝堂上把看不过眼的东林士人们送到前线“升官锻炼”，他现在可不敢随便说话。
魏忠贤是什么人，聪明如他必然也猜到了这个崇祯在批阅奏折时候发的牢骚，根本就没有要他解答的必要。
只因这个崇祯其实比他损多了，什么坏事都根本不用他来教。
从坑得走私粮食兵器给鞑虏的晋商们家破人亡开始，东厂魏公公原来如日中天的声望现在已经变得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了。
现在魏忠贤只希望他的万岁爷在想到什么缺德的事的时候，看在这种日夜相伴的苦劳的份上，千万别把他带上就好...
“就国家都这个样子了，还有无数朝中官员上下截留贪腐，每年大把的银两就都被他们中饱私囊了！”
“这都是钱啊！这是朕的钱啊！！！！”
“他们拿的，都是本该属于朕的钱！！！！”
崇祯大力拍着面前的几案，眼睛瞪得溜圆。
想象着每年都有如山的银两被各级官员奸笑着揣进自己的衣兜，他恨不得自己去当义军，把他们都杀了后抄家抢钱。
“要不...”
崇祯恶向胆边生，他眼神如刀锋明亮而锐利，斜斜的看向一旁站着的魏忠贤魏公公。
“魏公公，朕有件事情要问你。”
崇祯邪邪的笑着，那笑容就算是地府的恶鬼看了，都忍不住背后一寒。
“小臣惶恐...万岁爷请吩咐...”
魏忠贤一看崇祯表情，立即就给跪了。
上一次看见崇祯露出这种坏笑的表情跟他说话，还是借他之手去祸害那些走私的晋商的时候。
这一次魏忠贤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虽然猜不到崇祯此刻到底在算计什么，但是他知道这绝对是没憋好屁！
“曹文诏现在不是在渭水边跟贼军作战一直大胜吗？你现在亲自去跑一趟，对他面授机宜。”
“告诉他别总赢，总赢那还怎么把那群被朕派到前线的东林送死？”
“还有，看看有没有办法选一些人马精锐，扮成贼军。或者就地招收一些贫苦流民严加训练之后也行，咱们借贼军的名，精准的把地方上的狗大户都给宰了...”
“这些狗大户平时肯定为祸乡里，要不他们的钱都是怎么来的？咱这是替天行道！”
“之后朕在朝堂上把持朝政，给这些朕的贼军做主。肯定不会让兵部去派别人镇压。”
“咱们把被抄家灭门的豪绅的田产粮食分给附近贫民，把他们的财宝女儿，给朕原封不动的偷偷运回朕的内帑和后花园...”
崇祯低头思索，说话间一边面露凶光，一边笑得阴森恐怖。
“都说贼寇猖獗，毁屋灭舍，搜刮银钱无数。”
“那朕为什么不能做他们的幕后黑手，做他们的擎天巨伞？”
“按大明律例做不掉的贪官污吏，朕就坑死他们好了。”
“反正朕坑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哈哈哈哈。”
“通天义贼，奉旨讨逆！”
“这彪人马，就叫天贼军吧！”
崇祯疯癫的放声大笑，仿佛世间上的所有恶鬼在他面前不过是癣疥微尘。
“但咱大明是礼仪之邦，本着先礼后兵的习惯，朕先让他们捐献，不捐献或者吝啬捐的很少的，再让锦衣卫把他们查个底朝天。”
“真要隐瞒巨量银两不捐献的，就不要怪朕的...咳咳...不要怪义军无情了。”
一提到搞钱，崇祯的眼神凶光四射。
所有事情里他最喜欢搞的，除了他心爱的皇后和几个妃子之外，就是搞钱了！
仿佛在他指挥着的屠刀过处，大把常年横行一方目无王法的乡绅世家们，尽被血河淹没。
而在河上漂浮起来的，都是他们本该吐出来的万两金银。
千万亩良田上的佃农得到彻底的解放，消灭那些欺压在贫民头上的狗大户阶层之后，生产力可能还会得到再一次的解放。
历史记录早就表明了，明末不是没钱。
而是有钱的人不肯交！
既然历史上鞑虏们也是杀了一个血流成河之后抢了个盆满钵满，那我崇祯对不肯交钱狗大户玩一套精准打击，不过分吧？
嘿嘿嘿嘿。
“万岁爷...”
“万岁爷...”
“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小臣年事已高，恐怕...”
魏忠贤一听，都要吓死了好吗。
哪有当朝皇帝自己抢劫自己臣民的道理！
但是按照崇祯所说要是一切顺利，倒是可以借流民贼寇之名，对早就深深扎根在朝堂里的豪绅士族们来一个毁灭性的精准打击...
只是这事儿做的好了，崇祯都有可能把他给灭口。
要是走漏了风声，那他九族都得死得不痛不快的。
魏忠贤不敢拒绝，至少不敢拒绝的太明显。
“魏公公说笑了，只要魏公公还有一口生气，你就比所有人都可堪大用。”
崇祯帝拍着魏忠贤的肩膀，声音呼啸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治国安邦他没什么能力，但是这人肚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坏水儿。
朝堂上的东林被我派上前线送死，各地欺男霸女兼并土地的乡绅们啊，伱们，一、个、都、跑、不、了！
“朱昊这个表情，应该是本色出演了。”
太损了，真的太损了。
孔生在镜头后面看的忍不住的笑着。
这段戏虽然罔顾历史事实，但抛开事实不谈，只说表演方面的话，就连见多识广，对演戏有审美疲劳的孔生都被朱昊这段戏里表现出的狡诈阴损，给感染得暗戳戳的坏笑了。
他看过朱昊这么多场演出，朱昊对角色的理解非常精深，表演也经常让人眼前一亮。
就有一种能一瞬间抓住观众眼球的魔力。
而每当朱昊表演到这种阴损狡诈的戏码的时候，孔生通过监控器都能清楚的看见，朱昊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的明亮了。
仿佛是在所有的戏里面，朱昊就喜欢演这种残暴不仁的戏码。
朱昊在镜头前表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欣喜悦，孔生隔着屏幕都能跟着一起笑。
崇祯笑累了，坐回了堆满奏折的几案旁。
看着跳动的烛火，幻想着未来可以并入国库的银两和鲜亮的婢女们，崇祯只觉得困意袭来。
魏忠贤就在旁边静静的陪了一夜。
身边的值班小太监换了两三班，但魏公公一直在崇祯身边侍奉左右。
他现在可不敢走...
魏忠贤现在就希望崇祯一觉醒来，忘了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阴损狡诈的办法，并把他派到了一个左右不得善终的位置。
金世杰为了不被其他老戏骨或者演技精湛的后浪给比下去，也为了不给宝岛演艺界丢人，这几天是疯狂的在提升演绎方面的功力技巧。
除了拍戏的时间之外，几乎全部时间都被他用来研究剧本和揣摩人物了。
不得不说，这个本子写的是真的好。
虽然就是每次看崇祯这个角色的时候，他眼前总能浮现起朱昊狡猾缺德的坏笑。
但是这不更说明剧本写的好了吗？
金世杰看着剧本里崇祯先让那几个罪孽深重的走私商人开仓放粮赈济流民，回手就残杀了已无钱粮的大部分走私商人，不得不暗暗称赞一句这种用完就扔的精神，实在是很好很崇祯。
什么？剧本大部分的剧情梗概都是朱昊编的？
金世杰知道这个剧本大部分的情节和事件都是朱昊提出来，再由两名他工作室里专业的编剧予以润色之后编写的，愣了足足有两三分钟。
朱昊到底是什么妖魔？
年纪不大，来历不明，演技精湛，英俊潇洒。
还居然会写剧本？
幸好啊，天不生我于当今时代。
金世杰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
明明来这个网剧是要凭借自己的高深演技来过过戏瘾的，但却被这突然的危机感来了一个重重一击。
明明上个世纪这两岸演艺圈还是湘江和宝岛的天下，现在无论从演员的素质还是方方面面来看，攻守逆转了！
“嗯？”
因为魏忠贤的轻唤，朱昊从昏暗的睡梦中转醒。
望着眼前如山的奏折，看着剧组按照他记忆里布置的乾清宫，一瞬间朱昊竟也有些错愕。
一瞬间里，朱昊忘了自己到底是身处现代，还是又回到了崇祯年间。
如果回去了，他这次一定一定要逆天改命。
现在的话就只能在戏里面过一过瘾了。
朱昊四下看了看，看见了身边的金世杰，这才确认并没有穿越回去那个让他羞惭不已的烽烟明末。
朱昊刚才在镜头前确实是真的睡着了。
镜头里的朱昊睡眼惺忪，红红的双眼在睁开的时候，眼皮之间还带着些许粘连的感觉。
这微妙的细节感啊。
孔生聚精会神的看着监控器里朱昊的表情细节。
“真不愧是朱昊这小子，感觉他现在已经到了眼皮都可以任意粘连演戏的水平了...”
孔生看着监控器里朱昊的表情细节。
从悠悠转醒到一瞬的错愕，真就像每一个人在大梦里悠然转醒之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一脸懵逼。
但孔生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吧...”
“这小子好像是真睡着了吧...”
孔生看着监控器里的画面，跟坐在身边等待下一场戏的刘施诗低低的吐槽。
他双眼一直盯着监视器，完全没发现其实身边的刘施诗也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张着嘴仰着头，表情凌乱呆萌的睡过去了。
“我说，诶？？”
“你怎么也秒睡过去了呢？下一场可有你的戏，你可快点醒醒吧。”
孔生示意助理叫醒刘施诗。
刘施诗赧颜一笑，她刚才被叫醒之后，还下意识的去擦了擦口水。
事出反常，必有妖邪！
孔生看了看刘施诗满脸的睡意，又看了看刚刚秒睡了的朱昊，表情有些复杂。
“你和朱昊...你们两个也别太努力了...”
“施诗啊，不是老大哥说你俩，你俩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才行。”
孔生目不斜视，双眼直直看着监控器里的朱昊和金世杰。
别看他现在又老又油腻，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也跟朱昊一样精力充沛。
孔生很理解朱昊和刘施诗两个人之间的状况，但他希望朱昊和刘施诗两个人至少不能影响拍戏的质量。
“好...”
刘施诗感觉滚烫的鲜血一直上涌到了自己的鼻尖，此刻她恨不得直接将时间逆流回昨天深夜。
如果回到当初，她一定会选择摇头拒绝...
虽然就算她一直摇头求饶，朱昊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更发狠就是了...
啊，这难以拒绝的刺激感。
还有点让人又讨厌又喜欢。
刘施诗双眼愣愣的出神。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嘴唇，回忆着昨夜朱昊端出一盘鸡肉后，她吃鸡肉时候的甘香销魂。
爱情的力量啊，可真是又美好又可怕。
美食的力量也是。
孔生用余光看着刘施诗发着呆，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心里就猜到了刘施诗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儿。
不过也好，至少在这部剧里，朱昊和刘施诗分别扮演男女主，他俩越是腻歪黏糊，在剧里演的应该就越有那种甜甜的感觉。
孔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好的感觉。
可能未来的观众就爱看这种甜甜的，戏里戏外眉来眼去的发糖情节。
“好，停。”
“这一条...算是过了吧...”
“朱昊，你那个面露凶光和狡诈阴险的表情能不能收一收？你这演的也太坏了。”
孔生坐在导演椅上用扩音器喊着。
“施诗，该你上了。”
在孔生身旁，刘施诗身穿华贵雍容的天蓝色长袍，头戴金银玛瑙的缀珠步摇，款款起身。
她神情庄重，眼神清澈。
仿佛是从来都不染烟火的神女，正要去惩治朱昊这个罪孽深重的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