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破开锁链
荣格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向老妪确认道，
“夫人，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都是在葬礼上消失的么？”
“他们有留下任何东西么？比如衣服或者杂物之类的。”
老妪轻轻摇头，解释说，
“没有，聪明的孩子，完全没有……他们连一块布料或者一缕头发都没能留下来。”
她又转而看向不远处的大海，目光中纠缠着少许遗憾和悲伤，但更多的仍是如湖水般的平静，开口讲述道，
“其实……这场葬礼本来是我丈夫的葬礼……”
……
……
很快，荣格二人就从老妪的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老妪的丈夫，一位年近七十岁的高龄老人，在前些天去世了。
于是儿女与镇上的牧师为其准备了昨天上午的葬礼。
这位老人友善而风趣，在这个海滨小镇度过了他平平无奇的一生。
而这个镇子并不沿着王朝大道，于是与外界的交流一向不多，这样一位老人的离世理所应当就成为了整个镇子人人皆知的大事。
最终，这个只有不到三百人的镇子中，足足有超过一百人参加了昨天上午的葬礼，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老人自己除了妻子之外的所有亲人。
老妪腿脚不便，但若只是这个关系，那儿女稍微费些力气也不是没法让自己的母亲参加父亲的葬礼。
只是老妪认为自己已经与丈夫走过了漫长而完整的一生，那么最后的晶化仪式倒也不必非要再去和那么多人一起观看。
其实在荣格看来，这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心理，只要没有亲自送走最后一程，那么也许重要的人就不算真正离开了自己。
说是逃避也好，说是自我安慰也罢，就算在荣格前世的地球上，也有很多人存在着类似的想法。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最令人无法接受的部分了，所有参加葬礼的人，包括牧师和老人的尸体，全都在没人知晓具体是哪一刻时凭空消失。
小镇人口不多，教堂位置又稍有偏僻，所以除了参加葬礼的人，整个上午都没什么人去过教堂周围。
而直到午后过了餐时，天空甚至逐渐洒下了越来越大的雨滴，有的镇民开始奇怪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葬礼过了这么久还没结束，于是前往教堂想要去找自己的家人。
但结果，却是发现了空无一人的教堂。
随后整个镇子剩余的那半数多人都开始疯了一样在教堂周围、以及镇子四周寻找失踪的亲人朋友，不过最终也一无所获……
了解了前因后果，下一步自然是应该去教堂现场调查一下是否能留有线索，即使事发后的教堂已经被许多人搜索过，也不代表就一定不会有被遗漏的信息。
不过前往下一个地点前，二人也不忘向老妪表示感谢以及哀悼。
年迈的夫人平静地看着两个真诚的年轻人渐渐向着教堂方向走远，眼神中却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迷茫转瞬即逝。
荣格和克莱顿走向镇子边缘的教堂和墓园，地表并无石板路覆盖的土壤道路现在还没有完全干透，由此可以想象昨天的镇民们是冒着怎样的雨水、踏着怎样的泥泞在四处奔走寻找消失的人了。
不久，二人便来到了小镇的教堂，而且在教堂外面又看到了另外两个四处寻找线索的调查者，据克莱顿辨认，那也是两个壁外者。
看来他们也是从镇民的口中得知了事情发生的过程，所以抱着与荣格二人类似的想法来教堂寻找线索。
不过看着他们两个围着教堂四处乱晃，时不时蹲下看看草戳戳蚂蚁的行为来看，应该是在教堂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克莱顿过去稍微和两个壁外者打了声招呼，而荣格则是先一步走进了教堂之中。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乡镇教堂，在规模和大小上甚至还要比半途镇的教堂再小一些，导致荣格十分怀疑是否真的塞得下超过一百人同时参加葬礼。
不过看到被搬到角落里竖着放置的长椅后，他便明白了当时所有人站在教堂里的事实。
看来这位老人确实有着不错的声望，荣格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着经台慢慢走近，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细节。
此时克莱顿也进入了教堂中，不过这并没有打扰荣格的观察。
他看到地板上有着许多杂乱无章且已经干燥的泥土脚印，想必是剩余镇民听说了家人消失后第一时间冒雨赶来所留下的痕迹。
这十分合理，且由于过于杂乱完全不可能找出线索，于是荣格又稍微转移了目光，看向经台上斜放着的那口棺木。
如果一切都正常进行，那么那口棺木里安静躺着的老人尸体会在晶化仪式结束后变为栩栩如生的空心石雕。
而考虑到所有活人都凭空消失但环境中的石材木头、与个人无关的杂物却仍然留在教堂之中，荣格猜测意外应该是在晶化仪式之前发生的，这也导致老人尚未晶化或石化的尸体跟着其他人一起消失了。
一点聊胜于无的线索，但目前看来除了大致确定时间以外并无他用，于是荣格准备观察其他地方。
而就在他将目光从棺木上移到其他地方时，经台上棺木附近的地面有一些略显奇怪的干燥泥印却引起了荣格的注意。
他走上前去低头辨认，很快就还原出了留下这泥印的主人——一对尺寸颇大且沾了湿润泥土的木质轮毂。
荣格叫来了克莱顿，给他指明了围绕着棺木的泥印，若有所思地问道，
“想到了什么？”
克莱顿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某种……轮子？”
荣格点点头，随后稍微转了下头开始观察登上经台的台阶，同时较为随意地提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才拜访的那位老人家，她坐着什么？”
克莱顿随即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并迅速有些兴奋地给出了答案，
“轮……某种带轮的座椅！”
“没错，虽然在机械结构上看起来并不能让老夫人凭自己的能力移动，但只要有人在后面推行的话，还是能把她送到各种地方的。”
荣格略带赞许地向着克莱顿解释说，
“这也是她提到过的，只要儿女费些力气，还是能让她来教堂的。”
“其实，在知道教堂中的人消失之后，老夫人拜托其他镇民推着自己来到教堂亲自看一下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但……来到教堂后，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堂，还要额外让人帮她抬上经台，并推她绕着棺木转了一圈，就着实是有些……令我奇怪了。”
克莱顿似乎也有了一些想法，用带有推测的语气说道，
“听上去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是她刚才完全没提到这一点。”
荣格半总结性地说道，
“所以说，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当时帮着老夫人推行椅子的人，问一下她当时具体在干什么，再用这个信息作为敲门砖，回去问她更详细的情况。”
“我现在觉得……她不一定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克莱顿点头认同这个计划，随后以一种相当夸张的表情看着荣格，夸赞道，
“荣格你真厉害啊，虽然听你解释十分合理，但反推回去之后我觉得如果是我看到这种细节，绝对没法继续推理出这种线索。”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啊？”
荣格笑了笑，其实现在他也不太确定，这种敏锐的调查能力，到底是前世身为行动专员所积累下的经验，还是此世拥有的各种关键词比如*敏锐直觉*等让自己真的在基础能力上就有所增长。
所以最后也只能较为模糊地概括道，
“一些运气……还有一些天赋吧。”
之后二人又在教堂中四处调查了一番，却再也没有获得什么算得上线索的信息，于是走出教堂，想要在镇子里问询出昨天帮助老夫人推行座椅的人是谁。
而走出教堂大门没几步，荣格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伙子站在路上，似乎有些忐忑地看着教堂这边。
于是在对方有些紧张的目光中，荣格带着克莱顿来到了他身边，礼貌地向他询问是否对这次失踪事件有所了解。
……
很快，双方便完成了信息的交换。
而让荣格和克莱顿感叹命运巧合的是，这位年轻人正好就是他们想要找的那个——昨天帮助了老夫人的人。
按他所说，虽然昨天推着老夫人来到教堂的并不是他，但在教堂中把老夫人抬上经台并推其绕着棺木，最终又把老夫人抬下经台的却的确是他。
其实如今的局面倒也不算是完全的巧合，这个小伙子明显较为热心和主动，所以今天在看到有外人前来教堂调查后，也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一起帮忙，这才被荣格看到并主动攀谈。
接下来，荣格就向他问出了那个较为关键的问题——老夫人在经台上围绕着自己丈夫的棺木时，到底是在干什么？是在找东西么？是的话又在找什么东西？
结果并没有让荣格和克莱顿失望，作为当时就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人，小伙子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发生的一切。
“老奶奶她确实是在找东西，最后也的确在棺木前面一段距离的地方找到了一枚钱币捡起来。”
“我还出于好奇问了一句那是什么，结果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又让我帮她从台阶上下来，并谢了我，让我有机会去她家做客。”
小伙子爽快地回答了问题，并将线索进一步推向了老夫人本人。
于是荣格二人认真地向他表示了感谢，并提到他的线索十分重要，有可能最终将帮助他们解开失踪事件的秘密。
随后他们便直奔目标——海边的孤身老妪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是因为看到荣格和克莱顿二人刚从教堂出来就和镇民对话，最后还目标明确地直接离开了教堂附近，所以原本围着教堂在摆弄着花花草草的两名壁外者也犹豫了一下就跟在了二人身后，似乎也想借着他们的力量来了解故事。
而路上，看到这四个人直奔某个目的地而去，荣格二人来时看到的那个在调查小镇建筑的壁外者想了想也跟在了后面。
于是最终，变成了荣格和克莱顿领着三个额外的壁外者回到了老妪家旁边。
看着不远处仍然坐在室外看着大海的老妪，荣格转头嘱咐了克莱顿一声，要他转告那几个壁外者，一会儿如果想要跟在一边，就记着表现得正常一点，如果对剧情人物造成了影响导致调查没法继续，那对所有人都不好。
于是克莱顿回身开始跟那几个壁外者沟通，而荣格则走到老妪身边，然后半蹲下来，直接问道，
“老夫人，你在教堂的棺木附近捡到的钱币是什么？”
老妪神色一滞，像是原本流动的水突然暂停了一帧一般，随后看向荣格，十分自然和真诚地反问道，
“什么钱币？我不记得……我确实在事后去过教堂，但从来没捡回过什么东西。”
荣格皱着眉头看向老妪的双眼，那眼神中充斥着无可挑剔的疑问，就像是她完全对自己的问题不知情一般。
这让他陷入了疑惑，难道是那个教堂外的小伙子骗了自己？
但教堂经台上那木轮留下的泥印却货真价实，于是他暂时略过钱币的问题，再次问道，
“那老夫人，你到教堂后，为什么要费力到经台上去呢？你绕着丈夫的棺木转圈，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么？”
老妪的神色再次停滞，且眼神明显露出了一些迷茫，半自言自语半回答道，
“我……我好像上过经台……不对，我没上去过，我上去又能干嘛呢？……不，似乎，似乎我确实绕着老头子的棺材转了转……我，那时候我在干嘛？……不对，我根本就没上去过，我进教堂看了一下就回来了……”
一系列自相矛盾又令人疑惑的低声诉说令荣格明白了，那个小伙子并没有骗自己，而且眼前的老妪也没有骗自己，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钱币的事。
但是……这位老妪只是个普通人，让她不记得不知道某些事情，实在是太过简单了，换句话说，她不知道的东西，不代表她就没有做过。
于是荣格凑得更近了一些，在老妪仍然半低着头不断在疑惑和否定中循环时，紧紧盯住她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的双眼。
果然，在她每次从话语中试图找到真正做过的记忆时，她眼中的瞳孔边缘都会显示出一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锁链状线条一闪而过。
毫无疑问，在她脑袋里，有一种严格封锁着记忆的禁制，而这种狡诈的力量出现在她身上，几乎就是在明说，这位老妪和半个镇子人口的消失之谜确实脱不开关系。
荣格此时并不是特别清楚对于这种禁制该如何处理，但有一件他比较确定的事是，风暴之主的力量对于许多诡奇力量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效果。
而就算没有效果，以如今荣格对风暴古雷的熟练运用程度，也绝对能保证在尝试过程中不对老妪造成任何伤害。
于是没有任何拖延地，荣格拿出古龙心印记，唤出一丝极为微弱的古雷电光跳跃在自己指尖，然后轻柔地将这丝雷光点在了老妪的额头处。
下一刻，老妪双眼瞳孔边的锁链线条陡然被红色电光形成的长蛇缠住，然后在电蛇的紧缚下寸寸碎裂，最终与电光一起消散在了老人的眼中。
同时，老妪猛地抬起头，眼中原本的迷茫和疑惑瞬间转换成为不可置信和浓重的悲伤……乃至绝望。
良久，在脸上决堤般的泪水渐渐平缓后，老妪在周围所有人的安静注视下慢慢开口，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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