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督主定了陪梁阁老赴奉天府上任的人选，又与众人将一干事务商定，这才散了这场聚会。
推门而出，居然已是月上中天，光华流转，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外面路上行人也没几个了。
“大人，可要去听湖楼坐一坐？”一旁刘白问。平日里秦督主公干晚了，便去僻静的听湖楼叫一碗汤面，垫一垫辘辘饥肠。
秦领刚要点头，就听外面一副熟悉的高亮的声音远远传来：“督主，督主大人！”
他一回头：“小康你怎么来了？”
小康被侍卫拦着，远远在廊下跺脚，看来已经立了不少时候，陪笑道：“督主大人，是、是夫人让小的来问候，说家里热着饭菜，大人若是饿了，马车上备了热点心。”
秦领本来要皱眉，这些啰啰嗦嗦的事实在不适合他此刻装满了公事的脑子。可是小康传话里说到“家里”二字，这绝对是陈小圆的口吻——
他心头忽然一热，想到陈小圆早早派人到衙门等着他，不知为何那一点热气忽然扩散开来，捂得一副冷凉的心肠软热了许多。
“大人……”
小康公公以为秦大人还是打算老规矩去听湖楼，正在干着急，就听秦领清了清嗓子道：“外面露水重，今日就不去听湖楼了。”
刘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望了望小康，又看了看秦大人，马上点头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大人请回吧。”
难得秦领散了会心情还不错，刚走了一步，又转头对刘白道：“刘白你也还没吃吧？”
刘白张了张口 ：“啊是——”
话还没说完，秦领已经转过身大步走了，夜风里飘来一句话：“你去听湖楼吃面，记在本督账上吧！”
刘白满脸悲愤：“……”
合着您老人家开开心心回去吃夫人的热乎大餐，让单身汪去吃油腻胖厨娘煮的烂面条？！
敢怒不敢言的刘白委委屈屈立在原地，眼睁睁瞧着督主大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辑事厂大门外。
春秋大街，秦府。
自从中午秦督主大人出现在财神大镖局，陈小圆原本完美的“押镖”生意就彻底乱了套。
原本门口排队的众卿家夫人小姐和各路代理太太们，对陈小圆四品诰命夫人身份还半信半疑，可眼睁睁看到辑事厂马车停在大镖局门口，一位气宇轩昂的大人带着一帮随从浩浩荡荡前来，专程来找“陈镖师”，这帮人精官宦夫人们彻底疯狂了，一套又一套八卦从棉花胡同头传到胡同尾，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刚刚进大镖局的那位，就是正乾辑事厂的秦领秦督公大人？”
“不是他还能有谁？”
“千真万确，我看得真真的！”
“侍郎夫人，您们家老爷不是跟辑事厂有往来，您见过督公大人本人吗？”
“别别别乱说，我们老爷怎么可能跟正乾辑事厂有往来？！”
“就是，何侍郎可是正经老爷，怎么可能跟那帮阉人番子有往来？”
众贵妇们大多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自己小小的交际圈里来往，出门便是求神拜佛、或是去相熟的铺子选货，哪里会见过传闻中恶名昭彰的正乾辑事厂的督主大人？更何况，辑事厂臭名在外，被士大夫和文官清流骂得狗血淋头，谁又敢承认自家官人与辑事厂往来从密？
陈小圆一整个下午都被或老或小的贵妇们缠着问东问西，重点打听“中午那位大人”的真实身份。
她看着一张张讳莫如深又紧张嫌恶的脸，心里好笑，这帮夫人们甚至根本没见到秦领的正脸，只凭远远一个背影，便编排出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形象，连带看陈小圆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复杂。
何侍郎夫人看上去稍稍和蔼，望着陈小圆欲言又止，咬着下唇似乎冥思苦想了半天，最终同情地望着她叹了口气：“陈姑娘……委屈了。”
一头雾水的陈小圆：“.…...?”
何夫人安抚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咱们女人啊，就是命，都是命。”
陈小圆：“.…..嗯。”随便你说啥，反正五十两银子半柱香时间，老娘就当你们都是神经病，到我这里来治病来了。
何夫人依然沉浸在“你嫁了个太监我同情你”的氛围中，似乎她的姻缘太好，以致于见着陈小圆受苦都是一种罪孽。
陈小圆懒得多啰嗦：“谢谢夫人，若是真心为小圆好，下次多多来照顾生意。”
何夫人咬着手绢瞪大了眼：“难不成陈夫人在这小镖局里挣不着银两，也要被秦大人责罚？？啧啧啧，这——我是说，姑娘受苦了……”
陈小圆简直无语，见何夫人一脸震惊，偏偏还止不住打探她的私事，只好顺着她的话，低着头不说话。
何夫人坐实了“陈氏在太监府邸受尽苦楚被逼出来挣钱，不然就挨皮鞭”的幻想，终于心满意足，这才开口托陈小圆转达请求。
原来何侍郎见着户部腾出了个位置，想要跻身，却又不够资格……
秦领回到府邸，门口两盏灯笼明晃晃甚是亮堂，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进了府门绕过影壁，果然见两个小黄门上前来迎，很快花厅里一小桌四菜一汤便已摆放齐整，热腾腾好像刚刚出锅一般。
他一笑：“今日厨下倒是周全。”
小康公公陪立一旁：“督主大人倒不如夸一夸咱们夫人，您马车刚出衙门，便让人送信回来热上饭菜了。”
秦领一筷子蒜薹停在口边：“人呢？”
小康再傻也知道秦大人问的是谁，连忙道：“督主夫人忙活了一天，刚才乏的厉害，靠在榻边就差点睡着。赵瑟打发人给夫人抬了热汤沐浴，这会儿想来在洗着。”
秦领又松了一口气，面色好了些，心里又煞是好奇：小康原本并不待见陈小圆，明里暗里跟她对着干，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也被陈小圆收拾服帖了，话里话外都是给她长脸。
这臭丫头收买人心还真有两下子。
想到陈小圆帮赵瑟蜀琴牵线搭桥，秦领心里莞尔，遂垂眸继续吃饭：“嗯。”
他扒完了饭菜，忽然对小康道：“你去办件事。”
小康睁大了眼：“大、大人，这——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恰在此时，花厅外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就听不远处转角传来一声清甜的女声。
“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