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亲王眼角抽搐，眼睁睁看着秦大太监趾高气昂行了一礼，遂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大管家王立之还忙不迭地跟在后面相送，老王爷胸口一团恶气不上不下，堵得他直翻白眼，手中还紧紧攥着小白瓷瓶。
“王爷，”送客回来的王立之瞧老王爷面色铁青，吓了一跳，连忙劝解：“您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这小瓶里是给小郡王的药？我这就让灶下煎副甘草调和汤来。”
药瓶在手，姜晟的气才稍稍顺了些。
他抬起垂挂下的眼皮瞧了一眼王立之，叹气道：“立之你说，孤王是真的老了？还是时运不济？”
王立之笑了笑：“王爷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小郡王不过是小孩子脾性，还不懂事，以后……慢慢自然就好了。”
姜晟点了点头：“嗯，孤王也这么认为。虎父无犬子，再怎么说，星儿也是我姜家的血脉，怎么可能一直冥顽不化？”
王立之暗暗叹息，可如今老王爷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此时说大实话，不仅于事无补，还只能给老王爷添堵。
“立之，这药——”姜晟全然没注意到王管家的神色，所有注意力都在手中小白瓷瓶上，一边翻转观察，一边拿不定主意，“你说会不会有猫腻？”
王立之更是心中长叹一声，认真道：“王爷，无需多虑！就算秦领只手遮天，那也是皇上太后手中一枚棋子，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咱们府上送药，怎么敢给送假药？小郡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是犯了谋害皇孙的大罪，到时候谁能护得住他？”
姜晟浑浊的老眼眨巴眨巴，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王大管家随即笑道：“秦领也是个聪明人，既有求于王爷，自然是要拿出点诚意来的。”
听到“有求”二字，姜晟就冒火，牙缝里嘶嘶吸冷气：“呸！这阉人六根绝断，倒逼着我们自相猜忌！”
“王爷，如今之计，当然是先救小郡王要紧。”王立之提醒道。
姜晟老眼一翻：“这还用你说？”
姜星岐可是他的亲儿子、宝贝命根子，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老王爷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更何况……
姜晟无暇多说，命人速速炖甘草汤，亲自领着王管家一起去给儿子喂药。
另一面，秦领带着田央等人大摇大摆离开敬亲王府，看着舒坦自然，可刚一上马车，当即拉长了脸。
“督主大人，”田央惶恐：“老家伙又为难大人了？”
秦领垂着眼眸：“哼，药是已经给老王爷了——咱们就回去等消息吧。”
“等、等什么消息？”
“呵，自然是雪甲小郡王的消息了。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那个东夷妖女还能多活几日，若是小郡王暴毙了，你说说，到时候本督会拎谁出来顶罪？”
“啊？？”田央满头大汗，“大人，您也不确定那药管不管用，就敢给小郡王送去？”
秦领扬眉：“确定？怎么确定？普天下已知被夜鬼香迷住的，不就是两个人么？——不拿姜星岐试药，难不成你要拿……”
马车里，秦领手指指天，田央趴地不起，二人皆噤声。
田央冷汗直流，差点晕过去：“.…..”
督主大人说的也没错，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被夜鬼香迷住，一个是不着调的姜星岐，另一个是当今皇帝陛下。
用谁来试药，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让皇帝陛下试药，不管成与不成，掉一万遍脑袋都不够！
所以，督主大人没带犹豫的，直奔敬亲王府送药。
田央：“.…..大人，就、就这样，您还让老王爷给您干活？”
秦领长眉一蹙：“不然呢？那个老家伙就是个老狐狸，白送他药，他更会疑心，反倒不敢咬钩了。”
田央几乎要吐血：“那——”
秦领止住他话头：“嗨，你着什么急！姓姜的小王八羔子死就死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孝子贤孙，指不定有人还偷着乐呢！”
所以，姜星岐就肩挑试药人大任了？
田央心里暗自祈祷，东夷抚子给的药丸千万要有效，不然，老王爷怪罪下来，以秦领的性子，绝逼将东夷妖女推上去顶罪……
秦大太监一番操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以前田央心里只有佩服到五体投地的份，但这回事关抚子性命，他可真是跟着着急了，恨不能现在就冲回敬亲王府，盯着姜星岐服药。
“大、大人……”
“闭嘴……”
“大人……”
马车渐行渐远，往东面春秋大街离离而去。
正乾辑事厂黑马黑车离开不久，南面巷道里走出来几个各色素衣灰袍的小贩，为首一人戴着破毡帽，细看却英气勃勃，正是内宫行走侍卫刘白刘百户。
刘白对几人点一点头，很快便四散而行，消失在敬亲王府附近的角落巷道里。
谁知，今日敬亲王府特别热闹，刘白刚在附近街角找了个铺子蹲下乘凉，就瞧见远远车马轰鸣，鸣锣开道，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亲王府门口。
为首一人骑雪白高马，一身金丝镶灰貂毛大氅，眉目似画，神情冷傲中带着几分轻浮——正是崇王姜勋文。
刘白眼皮一跳，督主大人也太神了吧，他怎么算到今日会又有“贵客”到敬亲王府？
而且，不多不少， 不偏不倚，正是崇王殿下。
刘白正在感叹，就听头顶店家老板催他滚一边去，别给大官老爷看见这副邋遢贱样，脏污了王爷的眼，不然，崇王殿下的手下可是会揍人的。
“崇王殿下？”刘白故意做出吃惊状：“那是皇帝的亲兄弟？老板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崇王殿下吗？”
老板一边放下小买卖铺的门帘，一边炫耀：“那当然，小老儿这铺子开了二十多年了，什么大官没见过？怎么会认错？——这位崇王大人手下的人常在小老儿这铺子里买茶和点心吃。”
从侍从的嘴巴里，多少能听出些主人家的身份，小铺老板几乎把京城里跟敬亲王爷有关的王公贵族认了个遍。
刘白啧啧称奇，自己捋了捋蓬乱的头发，走到小破铺子里待着，又没皮没脸讨了碗冷水，望着崇王府门口的高头大马，一副羡慕模样。
“老板，你说咱们啥时候也能骑上大马、穿上貂裘？”
小铺老板骂道：“少癞蛤蟆做白日梦了！那等富贵日子，生下来有便有，生下来若无，这辈子也指望不上了！”
刘白干笑一声，不说话。
小铺老板以为他不信，马上自证道：“那位真是崇王殿下！这边老王爷论辈分算是他大伯！他跟世子还是表兄弟呢！近段时候，他来了好几趟，小老儿绝不会认错！”
“最近……来了好几趟？”刘白在肚子里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