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卿捏着锦绣食盒，手心不由得发了汗。
夜色晃晃，灯却还没点，在昏暗的视线下，女郎垂眸敛目，满脸冷漠：“怎么，给殿下送饭也要拦？”
领头那人站在离她一臂之外，目光凌厉，打量着她的脸，“流萤？”
“正是。”言语卿面不改色地就要走进去，“今日晚上来得晚了些，耽误了殿下用膳，你们谁担待得起？”
几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今日的流萤怎么脾气不太好。
晋王战功显赫，手握二十万大军，京都那边让他们来幽禁晋王，他们也是非常为难的，就怕自己是携着鸡毛当令箭，在晋地被二十万大军踏平了，哪里敢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晋王。
再说，晋王殿下只是被除服，离削爵还早。
“让开，我要进去了！”
言语卿也不等几人心中百转千回，提着食盒就往里冲。几人思忖，就在这方寸之间，犹犹豫豫地就将言语卿放了进去了。
言语卿满手心都是冷汗，走到前殿还没缓过来，深吸一口气，才绕过中庭，来到了祈殿。
听流萤所说，晋王殿下日常活动的地方就在祈殿后殿。
在进去之前，言语卿想到了一万个沈澈在祈殿里的场景。
实在是从小到大各类电视剧里冷宫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她料想沈澈在里面肯定也不好受。
说不好是什么长发披散、失魂落魄各种凄惨。
再好一些，那也是跪在祈殿里体力不支，歪在一旁，人都清瘦大半。
可没想到，她想象的画面和实际的画面相去十万八千里。
甫一进后殿，便看到满地整齐地摆放着蒲团。周围香火袅袅，晋王殿下坐在一个大蒲团上，背对着她，斜歪着，一手搭在膝上，闲适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纵被除去王服，身陷囹圄，也有天潢贵胄自带的自如与从容，高贵与雍雅。
听到有人来了，也没回头，淡声吩咐：“食盒放在一旁，帮本王将屏风上的外衫拿来。”
是了，入夜了，祈殿里寒冷刺骨，就连炭火都没有。
他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贴身侍女流萤已经换了个芯。沈澈边翻页，边漫不经心地吩咐流萤拿屏风的衣服过来。
忽地，言语卿目光一顿，屏风旁边放着个篮子，这个篮子模样特殊，言语卿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中午那会儿，林宁夕送进来的。
言语卿咬唇，恼意更胜。小食盒吃得挺开心的嘛，郎有情妾有意，真是扎眼。
本想出声提醒沈澈，是自己来了，看到这林宁夕的食盒，酸成柠檬的言语卿转念又升起了戏弄之意。
偏不如他意。
言语卿放下食盒，快步走到屏风边上，将随意搭在上面衣衫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向郎君走去，步伐极轻，就怕他听出不同。
衣衫熏着暖香，是沈澈惯用的那款味道。抱着他的衣服，鼻息之间全部都是他的香味，就好像闻到了沈澈身上的气息一般。言语卿不由得面色发红，硬着头皮抱着衣服向前走，心思百回千转。
贴身侍女，自然是要帮殿下更衣了。
言语卿想当然地这么想。
她为了防止露馅，偷偷摸摸地咬着唇，走到沈澈背后，跪坐下来，将衣衫一展开，俯身便往沈澈背后披盖去。
沈澈：“……”
这是哪来的侍女？
他平日里不喜侍女近身，流萤最是知道他的规矩，这个假冒侍女一看就没有好好做功课。
侍女披衣的一瞬，沈澈便瞬间反手握住侍女的手腕，将她甩出去。他本就有内力，如今随意一扣一甩，使在言语卿身上，便是力道极大，言语卿手腕倏地吃痛，低低地惊呼起来：“啊……！”
女郎惊呼的声音一响起，沈澈一怔，瞬间将手臂一收。
这收得迅猛，遭到了内力反噬，女郎猛然跌倒在他怀里。言语卿被这一来一回折腾得头昏眼花，便感觉他伸手碰到了她光洁的面颊，有些担忧：“是你？”
言语卿抬头看他，无边的月色在他周围氤氲出一层光圈，他眉梢微扬，挺拔的鼻梁宛如刀刻入画，她一不小心便闯入那深幽的、宛如满池碎星迸射的瞳仁之中。
言语卿呼吸一窒，心里想着沈澈是真真的好模样，眉眼沉静如斯，还能勾人心魂。
她推了一把他：“是我。我手腕都要被殿下折断了……”
言语卿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捂着发红的手腕揉揉，“殿下真粗鲁。”
女郎在身下娇娇弱弱，抱怨的声音也若游丝一般，似乎在埋怨，似乎在撒娇。沈澈目光幽深，眉眼染笑，抓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揉了两下，眼神却在坦然放肆地打量着她，直到言语卿推了一把他，他才不甚在意地起身。
沈澈将她拉起来，跪坐在他面前，低低地评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不知道是和林宁夕较劲还是怎样，意有所指地道：“胆子大些，你不喜欢？”
这就有些明目张胆地勾引了，夜色下女郎明媚亮烈，烛火半明半昧，斜着眼撩了一下他便收回眼神。
沈澈坦然回望她，一寸一寸地检阅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无一处不精致昳丽，缓缓回，“当然，甚是喜欢。”
言语卿心跳加速，蓦然低头：“……”
不要再勾人了，这局你赢。
言语卿连忙说了些别的话题：“我是担心殿下在祈殿过得孤苦伶仃，特地进来看看殿下的。谁知道，殿下自己过得还不错嘛，有吃有喝，比在外面都快活。”
沈澈似笑非笑地睥了一眼她，“怎么，硬要看到本王失魂落魄才让你满意？”
祈殿本就是晋王府内的陈设，在祈殿里看佛经，顶多就是清苦些，和失魂落魄还差得远了。更何况，外面戍守的领头就是他的人，不过，这个也没必要和她说就是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见沈澈过得还算滋润，言语卿原本安慰的话全都堵在唇边，一句也说不上，只好把食盒拿了过来，摆好饭，“到点吃饭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