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撩起帘子的瞬间，挂在屏风上的外衫就大剌剌地映入了眼帘。
是淡蓝色的春装，裙角绣着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外罩一层白色轻纱。
林宁夕的衣服。
言语卿面色一沉，把食盒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踩着竹篾往离间走去。刚撩起帘子，就看到沈澈穿着一套月白常服，站在桌案边倒茶。
看到她进来了，沈澈顿了顿，显然没有料到她的出现。
他面色微沉，对外叫了一声：“流萤？”
“流萤不在。”
言语卿瞥了一眼林宁夕的外罩衫，“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吗？”
沈澈表情寡淡，惊艳的眉目里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她认识沈澈也很长一段时日了，沈澈此人气质突出，清冷、矜贵又风流，但身上的柔和是半点不带的。
恰恰相反，他眉目凌厉、俊美，因五官过于出色而显得不近人情。
此时此刻，言语卿在他的神色里读出了罕见的柔和。
那种柔和好像是过往的、带着时光痕迹的，过去的沈澈。
“你来做什么？”
沈澈立在他面前，拦住了她要进去的动作。
言语卿：“怎么，里面有人？”
沈澈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是不是里面有人？”
郎君眉眼深邃迷人，清冷寡欲，“你在乎吗。”
言语卿抿嘴不语，沈澈的话有陷阱。她和沈澈的关系如履薄冰，不宜再多添复杂。
她压着声音，又重复一遍：“不邀请我进去么？”
沈澈越是云淡风轻地拦着她，她越是想进去看。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压到了一个可怕的临界点，言语卿稳了稳精神，“我就是想过来问问，你说的等你，还需要等吗。”
言语卿说的是今天在东宫的时候，沈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让她等他。
沈澈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她肤色白皙幼嫩，偏生姿态绰约风流，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拉出一道小小的迷人的光影，是极为撩人而不自知的那种类型。
心口无端地升起一股燥意。
“你到底要说什么？”
言语卿与沈澈僵持不下的时候，寝殿中神秘的娇客终于现行了。
不声不响的，林宁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沈澈身后，离得挺远，隔着一道竹帘子。
言语卿的目光越过沈澈的肩膀，落到林宁夕身上。她侧着身，绞着头发，泼墨般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她眉目若雾，鼻尖通红，苍白又红润，有一种莫名的残破美。
又因为绝色，而显得脆弱而惹人怜爱，这种极致的楚楚可怜，郎君最是吃这一套。
两人视线相对，言语卿听到林宁夕问：“五嫂怎么来了。”
深夜，寝殿，沐浴。
言语卿又不是个不识时务的，这些元素混合到一起，在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里有一条，今天殿下还提过，不知道殿下还记得吗？”
“什么？”沈澈眉目凝着，略有不耐。
“不能有别人。”
“并没有。”
言语卿哂笑：“这叫没有？”
沈澈不答，手仍然压着她，不让她往前一步。
其实言语卿已经不想进去了，看到林宁夕的刹那，她就什么都清楚了，再进去未免有些不识趣。
后面传来林宁夕的声音，这是言语卿第一次听到的语气：“瑾行！”
这小字，没有带着哥哥后缀，被林宁夕这么一喊，就有娘子喊夫君的那个意味了。亲昵又带着一些恼意，平等的，女郎对郎君，女人对男人的称呼。
所以两个人关系的变化，但凡细心些，从称呼里就能够窥见一斑。
“在门边说什么呢？进来坐坐？”
林宁夕瞥了一眼言语卿，对着两人说道。
颇有女主人的架势，而沈澈也并没有拦。
“不必了，不打扰你们。”言语卿目光掠过沈澈的眉眼，最后落到了食盒身上。这食盒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竟然有些可笑。
她得回去和江枫渔火好好说道说道，在无用的人身上努力是没用的。
“我来就是给殿下送东西的。”言语卿背过身去，走出寝殿，“就当是感谢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宁夕才上前，淡声打断沉默的死寂：“她已经走很久了。”
沈澈眉眼淡漠，寡淡得如同清冷的白雪，又冷又让人难以触碰。
“你为我隐瞒秘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仍然有感情。”林宁夕上前去，离得很近，挨着郎君的宽肩窄腰，几乎从后面要拥抱住他。
沈澈未动，目光沉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林宁夕继续补充道：“否则你怎么没有让她进来。”
“与她无关。”沈澈淡声回。
“你高了，瘦了。”林宁夕盯着他的脸，打开了另外的话题。
彼时他们在京都，年少相伴，轰轰烈烈那些年。他未及冠，鲜衣怒马少年郎，比现在更热忱、更青涩些，她透过他惊艳的眉眼，仍然能记起来他们之间的一切。
“你今晚一直在叙旧。”沈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低眸瞥了林宁夕，“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在想，那么多年了，你生气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澈扬眉未语，解开了她环住他的手，回过身。
林宁夕勾着他腰间的玉珏，声音淅淅沥沥的，仿佛是江南烟雨：“生气起来，很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知难而退。”
“对她，对我，都一样。”
沈澈走到食盒旁边，打开，拿出一小坛饮子。饮子透明中带着粉色，喝到嘴里，又甜又酸涩，终究还是太甜。
他试了一口就放在一边。
沈澈看了一眼林宁夕，“我没有生气。”
“我们相识多年，你瞒不了我。”林宁夕上前，目光里有些凄怆，“不说她，说我们。”
“这么多年了，你还生我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