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那样俊美高挺，站在月色下，如同一座漂亮的雕塑。
仿佛就在她身边，又仿佛已经离她很远。
“我们成仇人了，”沈澈没有转身，“是吗？”
言语卿沉默不语，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双手在身侧不自觉握拳，又放开，“言语卿，你如此别扭、拧巴，我有时候在想，你对我，真的有情意么，我是不是意会错了。”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她，翩然离去，仁寿宫一片花浓月淡，仿佛谁都没有来过。
言语卿怔然下意识摸耳垂，耳垂上另外一只明月珰，不知什么时候，被沈澈拿走了。
她现在两耳空空，一片寂寥清冷。
江枫渔火终于发现自己家主子不在晚宴上了，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言语卿寝房，只看到女郎俯身趴在软榻上，眼睛红得透了，仿佛是氤氲了血色一般。
渔火惊呼冲上前：“谁惹女郎伤心！”
言语卿愤恨，捶打着软榻，“沈澈这个狗男人，负心汉，明明自己想走，偏要把由头扣我头上，气死我了，狗男人，渣男，全都不是良人。”
江枫眼疾手快去捂住她的嘴，大惊失色：“女郎，小心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这里不是王府。”
言语卿拉下她的手，根本不管不顾。
“你们也是他的人，只为他说话。”她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跟不要钱似的，“我干脆跟着秦王算了，跟着他，他应该不会像沈澈那样对我。”
江枫坐下来，“您舍得跟别人么。”
言语卿没好气，“又不是离了沈澈不行，什么舍不舍得。”
“你爱他，所以对他要求高，眼睛里半点揉不得沙子。他有五分真心，你要十分。但是别人呢，你不爱秦王，所以他给了你一分真心，你也觉得凑合还行。”
言语卿颤动的睫毛陡然僵住。
“可是说到底，五分真心总比一分真心要好。”江枫观察着言语卿的神色，一寸一寸，轻微松动，“殿下为了女郎，送到手的权势都不要。要知道，荣寿郡主这个香饽饽，多少人眼馋，娶了她，就相当于娶了半个京都林氏。”
半夜时分，言语卿哭累了，趴在软榻上睡着。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肌肤雪白，连绒毛似乎都能看得到，根根分明的睫毛齐刷刷地敛着，上面仍余泪痕。
脸颊上的巴掌印仍然红彤彤的，一点儿也没消。
沈澈从外踏着月色进门，也没有惊醒她。
沈澈凝视泪痕片刻，伸手擦掉，女郎一下惊醒了，抬眼，黑黢黢的眼眸盯着他。
“哭什么。”
“你去那边了。”言语卿闻到了他外衫上的鹅梨香，铺天盖地的，林宁夕就是用这个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她。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他脱下外套，随意放在桌案上，表情不明地看着她，“哭什么。”
“爱哭，不行吗。”言语卿推开他，下软榻倒水喝。
“过来。”
他坐在榻上，一动未动，伸手向她示意。
片刻之后，言语卿未动，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从身上取了药膏，抬起她的脸颊。
他伸出手，挖出一点药膏，一点点抹到她脸上，“肿成什么样子了。”
他语气寻常，仿佛两个人之间半点隔阂都没有。
言语卿凝眸看沈澈。
郎君这样惊才绝艳，凝神擦药的时候，眼神专情，仿佛这个世界只有自己。
“刚才的话，我说重了。”沈澈声音浅淡，极为细致地为她涂抹脸上的伤口，“你若对我没有情意，怎会哭得如此伤心。”
他抚摸着她眼尾的泪，用拇指揉碎，那眼泪又快又急，梨花带雨，娇艳动人。
“我后来才知道，不是每个女郎的眼泪都让人觉得心疼。”
“就算是假的，骗人的，我也认了。”他轻吻她的眼尾，眼泪苦涩，潋滟在唇瓣上闪着淡淡的波光。
他的吻那样清浅，惹得女郎身体轻微颤栗。
“我没骗你。”言语卿有些恼，回嘴，“自从来了京都，我就没骗过你了。”
接着想到了岷地矿洞，沈澈为她受伤的事，言语卿又低声补充：
“来京都之前，也不是刻意要骗你。”
沈澈闷声笑，“没有刻意要骗我，我已经去了半条命了。你如果要刻意骗我，我还能活吗。”
月色动人，郎君眼底有星河、湖海，有燎原的火种、滚烫的情意，透着朦胧的雾色，言语卿伸手想抓住，又在看清楚的时候散作虚无。
“林宁夕那边怎么样了。”言语卿推开他，搪开他抚摸的手。
“我早与她说清楚，如今朝堂事情纷繁复杂，我无法再顾及她。”沈澈没有上前抱住她，声音淡淡地落在后面，“这次过去，不过是和她再次说清楚而已。”
“她肯么。”
“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言语卿并未理解到沈澈说话的含义。
沈澈静静地站在她后面，虚虚实实地环着她，“好好养伤，药我已经给江枫渔火收着了，不够再取。夏季到了，也不要贪凉，少吃冷饮。”
言语卿有些想笑，“跟交代遗言似的。”
她笑，沈澈也跟着笑，笑容浅淡。
“还是仇人吗。”
言语卿披上一条软毯，将他推出屏风外，“你这是在求和吗。”她顿了顿，“我记得你说过，上次是你最后一次求和。”
沈澈回应：“没求和。”
他顿了顿，又改了说法，“这是最后一次。”
她轻哼，“那你赶紧走。”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真是狗脾气。”
言语卿没理会他，一直在将他往外搪。
沈澈天潢贵胄，眼高于顶，从来不肯说低头的话，他对她确实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言语卿知道这不容易。
“我真走了。”
沈澈意外地没有过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