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礼，醒一醒。”
刘君婷的声音压得极低，哪像是要喊梅礼起床，分明是害怕声音大了会惊扰了她。
梅礼迷迷糊糊被人唤醒，却被耀眼的阳光刺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昏睡了一整晚。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连手上的滞留针也被细心的护士换上了新的棉签和胶带。
梅礼现在的血管可不好找，稍微挪动一下，针说不定就跑到哪儿去了。
“很困么？秦队长过来了，现在还在外面等着，你先清醒清醒。我给你擦把脸再把人叫进来。”刘君婷从塑料盆里拿起一条打湿了的蓝色毛巾，拧干了水，然后耐心地帮梅礼擦了擦脸。
温热的毛巾带着暖呼呼的潮意，一点点擦过脸颊，毛孔都被这温柔的触感刺激得舒展开，倒真的让梅礼清醒了不少。
随着生命倒计时的数字越变越小，梅礼也越来越难以打起精神。
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即将腐朽的味道。
这是必然的。
一旦生命力流逝，身体里无论注入多少治病、救命的药水，还是会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
梅礼眨眨眼，连开口都有气无力：“您别忙了，休息一下。”
看刘老师这样子，也不像是才过来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过来的，有没有休息好。
沙哑的声音一出来，梅礼先是一怔，很快就闭上了嘴。
嗓子哑得好难听，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
毕竟也还是爱美的年纪，就算知道自己不漂亮了，可还是需要点时间接受自己连好听的声音也失去的事实。
刘老师虽然提前就被梅礼告知了一些情况，也明白如果梅礼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她现在的虚弱也只是暂时的。
但到底是自己手把手用心教出来的唯一弟子，看到小姑娘倔强的眉眼，刘君婷还是心脏酸涩，像是被人狠狠揉捏了一把。
她匆匆别开脸，免得让人看出自己的失态和心疼：“我先让他进来。”
秦射今天并不是空手来的。
他提了一罐自己熬煮的骨汤，里面放了些滋补的药材，更是耐心地等里面炖的肉全都软烂了，入口即化才带了过来。
刘老师把唯一的凳子让给秦射，自己端着盆出去换水。
秦射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感觉好些了吗？”
梅礼轻轻点了点头，她已经缓和了情绪，接受了现实，不由玩笑道：“除了躺得感觉骨头都酥了，没有其他不好的感觉。”
秦射来病房之前，先去和主治医师聊了聊，了解了一下梅礼的情况。
主治医师表示梅礼如今的状况并不乐观。
医生甚至坦言，梅礼随时可能一睡不醒，在睡梦中死亡。
这让秦射的心情十分沉重。
“我带了一些自己煲的汤过来，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他拧开保温桶，用勺子拨弄了些带着肉丝的汤水到碗里：“之前就说想要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没想到吃饭的地点不是在我家或者你家，而是在医院。”
他把碗放到一旁，先是将袖口向上挽起，露出了自己肌肉紧实的小臂，然后走到床尾，将病床摇起来一些，好让梅礼能够半坐起来。
一只光裸的胳膊从旁边搭过来，半揽过梅礼干瘦的腰肢，往她身后塞了个枕头。
随着体温一并传递过来的，还有秦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秦射非常有耐心，就像是他平时追逐罪犯时一样，该放慢脚步的时候，绝对不会为了贪图速战速决而打乱计划。
他端起碗，微凉的身躯靠过来，很自然地将勺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凉，然后递到了梅礼嘴边。
梅礼有些迟疑，但自己现在确实是连碗都端不稳，她有些不自在地张开了嘴，将勺子里的汤汁和肉糜含入口中。秦射没有放太多调味料，盐也放的很少，倒是刚好契合了梅礼的口味。
一人耐心地一点点投喂，一人虽然吞咽困难，却还是乖巧地进食，倒是让安静得不像话的病房多出了那么点儿旖旎的氛围。
梅礼很快就饱了，她现在吃不了太多东西，吃多了胃部容易痉挛，反而遭罪。
她轻轻避开再次放到唇边的勺子，秦射会意地把勺子拿了回去，自己一口干掉了剩下的大半碗汤。
梅礼也只是不自觉的有点疲惫，但不是瞎子。
她当下打起了精神，目瞪口呆：
“那是我喝过的。”
“……”秦射腮帮子咀嚼了两下，把口腔里的食物吞咽下去，“浪费可耻。”
梅礼放在被子上的右手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
“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挺狡猾的？”
秦射爽朗地笑了起来：“还别说，经常有人这么说我。”
行了，别说话了，天儿都被你聊死了。
秦射声音带了点笑意：“怎么？你很在意？”
完全不在意的才更奇怪吧？
秦射的表情非常轻松，看起来也比梅礼更游刃有余，态度从容。
如果不看他紧紧捏着勺子的发白手指的话。
两人可疑地沉默起来。
梅礼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她岔开话题道：“你今天不忙吗？”
秦射把空碗放到床头柜上，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被队员们强制放了假，我这队长当的，太没威严了。”
“不过，我们并没有放弃继续追查死神主播。”
秦射深深地看了梅礼一眼。他锐利的眼睛里一瞬间翻涌过太多的情绪，梅礼还没来得及逐一解读，就又被男人极快地掩饰住了。
但梅礼接收到了对方的决心。
秦射坐到了病床边，再次将手搭放在梅礼的腰侧，将她半揽入怀里，从她身后抽走了枕头。
“抱歉，没忍住又怀疑你了，是我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如同害怕惊扰到雀儿的清风，只在耳畔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彻底消散于无形。
秦射将病床重新放平，带着茧子的指腹将梅礼散乱在颊边的长发拨到一旁。
他站在原地，和梅礼平静的黑眼珠对视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以后再也不会怀疑她的承诺。
秦射的手臂只在空气中暴露了几分钟，随即就被重新放下来的长袖彻底遮住了，他边系袖扣边提出了告辞。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