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本就偏凉，更何况这是在秋寒时节。
薄野琊动作利落，一手从脖颈处拉开上官凝身上的披风，一手端着碗盏，将水向上官凝泼去。
上官凝顿时一激灵，完完全全清醒了。
凉水直倒在脸上，并顺着脸庞，由上流进发丝间，由下流到脖颈处，甚至渗到寝衣里，
上官凝被凉水刺激，不由得缩在一起，脸部狰狞，残留的凉水滴在眼角，不慎为双眼带来一阵不适感。
薄野琊很平静地将空盏递给清弄，仿佛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无关。
不过，薄野琊似乎对眼前的一幕很满意——她醒了，目的达成。
上官凝却是气炸了，整个胸腔藏匿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她快速坐起来，用披风没有被凉水打湿的另一边狼狈地擦拭着自己现在冰冷的脸庞和脖颈上的水渍。
她还是在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薄野琊此时就坐在床的外沿，比方才多了一股得意和不屑，像看着一只耍戏的猴子似的看着上官凝。
上官凝最最最厌恶的事情之一——有人打搅自己睡觉。
何况有人用这样“恶毒”的法子。
上官凝很激动地向薄野琊逼近，用她那一双愤怒地发红的双眸紧紧瞪着云淡风轻的他。
上官凝跪坐在床上，离薄野琊很近很近，薄野琊稍稍低头迎上她的眼睛，便可以顺便清晰地看见她此时红得可怕的双眸，还有眼周那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些许乌青。
“朕方才好好叫你，你不醒，只好出此下策了，你……”薄野琊还并未说完他本要说出是她自讨苦吃，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讥讽。
上官凝像发了疯似的向上抓住薄野琊的衣领，并破口而出：“薄野琊，你有病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说过了，我可以不用早膳，我只想再睡一会儿，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你知道这水有多冷吗？你怎么不浇你自己啊，你才需要清醒吧，没见过你这样冷漠，古怪的人！我恨你，恨你，恨你！”
上官凝说到最后激动处，不自觉摇动着双手，扯着薄野琊的领子使劲摇晃。
上官凝的身体也这样随着手上的动作和薄野琊若即若离，上官凝急促的呼吸轻重交错地打在薄野琊脸上。
方才上官凝敢直接上手夺自己身上的披风，已经让薄野琊错愕了。现在这女人的言行举止更像是疯了。
薄野琊不由得她再胡闹，便擒住了她的双手，纵使她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
“放手~放手~”双手无法动弹的上官凝更加气急败坏。
薄野琊却侧头对外吩咐道：“都退下。”
惊惶不已的侍女们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下去。
薄野琊再转头过来面对上官凝的脸庞，却见往日灵动的双眸中已然混沌着不少泪水。
薄野琊错愕的内心又升起一丝慌张的心绪。
但薄野琊明显感觉到手紧紧握着的她的手腕不再疯狂地扭动着。
上官凝方才气急败坏的神情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哭天抢地状的悲伤神色。仿佛已经彻底灰心丧气，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泪水从眼角滑落，并逐渐由刚开始的缓慢进化到泪滴接连不断。
她，竟然哭了？
薄野琊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也就放开了抓住上官凝的手。
上官凝的手没有了掣制，整个身子顺势伏下，上官凝就此放纵地哭起来。
不料，上官凝正好伏在了薄野琊内侧搭在床沿的大腿上，他不由得一闪。
上官凝一怔，立刻抬头看向他——把我弄得这样惨，就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也要躲闪吗？哼！
上官凝别过头去，伏在床褥上继续发泄自己的情绪。
薄野琊见上官凝避让，便迅速站了起来。
“呜呜~哼~呜呜~~\\\"上官凝好久没有这样哭泣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是得知自己要嫁给薄野琊成为太子妃，自己被罚跪祠堂，那时，薄野琊也在。
“闭嘴，不准哭了！”薄野琊此刻莫名地心烦，厉声厉色地说道。
不知上官凝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假装所有话语都不入耳，总之，她还是继续哭泣。
“好了，不要哭了。”薄野琊语气柔和了许多。
上官凝仍然对他的话语视而不见。
以薄野琊对上官凝这么不长的时间的相处，却也琢磨出她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薄野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耐心，又重新坐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拍拍上官凝的肩膀——此时因为哭泣而微微抖动的肩膀。
“别伤心了，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你也明白。日后，有的是你好好睡觉的时日，没有人会打扰你。”薄野琊语气格外温柔，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到自己怎么就突然像换了个个人似的。
“日后，日后是什么时候？我好多天都没能好好睡觉了！”上官凝稍微停顿了一下，委屈地说。
“日后就是明日，明日的早上，没人会叫醒你，你想起身时再起来也无妨。”薄野琊没有多想，话到嘴边就立刻吐了出来。
“明日，你说的？”
“明日，朕说的。”
“那我说了我不要用早膳，我就要睡觉！”上官凝红着眼睛转过身看他，看他还有什么话来解释。
换做往日，薄野琊断不会和别人说这些“废话”。但今日薄野琊却害怕上官凝破罐子破摔，真的破坏了今日的大事。
“你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祭祀，想必不知道有多么地繁杂。一行一跪是再正常不过，不用早膳，那你能撑多久？”
上官凝分明地从薄野琊的眼睛中看出了真挚。
“关心我？”上官凝声音很小，但这三个字真真切切地传进了薄野琊的耳中。
“朕只是 ，不想因为你而让今日大事有任何闪失。”薄野琊不再与上官凝对视。
确实，今日这样隆重的日子，帝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臣子们会关注，百姓们会赞颂。可若是皇后娘娘在祭祀上，抑或是在典礼上神色异常，，面色病弱甚至晕倒，怕是会被“有心人”们胡乱发挥，编造出什么事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