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出征
大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公元1629年农历十月初二，后金筹备了很久的破关伐明之行，在隆隆的炮声中誓师出发。
此时的后金还没分化出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所有人员都涵盖在八旗满洲之内。若是硬要强行划分的话，就只能以牛录或者佐领简单标明一下。
后金牛录也就是后来的佐领，此时共约五百一十三个，其中满洲佐领两百一十七个，汉军佐领一百八十六个，蒙古军佐领九十六个，朝鲜军佐领则有十四个。
严格来说，这样划分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当时这些不同民族的将士是整合在一起的，并没有纯粹的——由单独某一个民族组成的佐领或者说牛录，其中满洲佐领中有很多汉人，同样的，汉军佐领中也有大量满洲人。
为了这次出征，后金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在一共五百多个牛录中，每牛录只留下十个披甲正兵镇守老巢，由镶蓝旗旗主阿敏留守，负责统管后方事务。
要知道，当时后金每牛录一般也就只有大约五十人左右的披甲正兵，五十人中却有四十人出征，可见后金为了此次伐明是下了血本。
每个佐领四十名披甲出征，这样算来，光是披甲正兵就达到了两万多人，并且这两万多人计算的全部是满洲人，汉人和蒙古人及朝鲜人的兵丁是不包括在这两万多人之内的。
两万多满洲披甲正兵加上汉人、蒙古人和朝鲜人辅兵，再加上各旗的旗丁和随侍的包衣阿哈们，总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十余万人规模。
并且这十万人全都是能作战的成丁。
若再加上负责运输辎重给养的役夫等后勤人员，还有不进入明朝境内，只在长城以外负责保护后方后勤通道的接应、支援等军队。整个后金为这次出征服务的总人数达到了二十多万，几乎是所有后金成年男子都参与了这次远征伐明，是真正的倾巢出动。
并且，整个后金的统治高层，除留守的阿敏外，也基本上全部出征了。可以说为了这次伐明，皇太极和他的后金政权几乎是压上了棺材本，一旦这次远征伐明失败，在明境内被包了饺子，后金也就算是亡国了。
事实上皇太极的确是在赌博，并且是胜算极小的赌博，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侥幸得手。在最危急时刻，皇太极自己几乎都要放弃了，多亏了英明神武的崇祯皇帝和袁崇焕——袁大督师这两个后金的御用帮手亲自赤膊上阵，才艰难地帮助皇太极逃出了生天，并最终成功翻盘。
十月初四，后金的伐明大军抵达“都尔鼻”（今辽宁阜新市彰武县五峰镇附近）。
在都尔鼻的高台山，后金军汇合了第一支前来助战的蒙古部落军队，由扎鲁特部台吉“色本、桑图、哈马盖”三人率领。
这支蒙古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并且看样子也不过是一群武装牧民，装备极差，根本不会有多少战斗力。但因为他们是皇太极迎来的第一个帮腔的，代表意义重大，所以皇太极给与了极高的礼遇。
伐明大军为第一只帮腔的蒙古军队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后，在高台山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继续前行，因为前边还有数支蒙古军再等待汇合。
十月初五，大军行至羊息牧河，也就是现在的柳河，皇太极下令驻跸于此等待蒙古奈曼部的扎桑洪巴图鲁、敖汉部的都喇尔洪巴图鲁、扎鲁特部的内齐汗、巴林部的戴青等蒙古诸汗王台吉们前来汇合。
看到这些新归附的蒙古人部落陆续而至，均按约定来了，一个都没有食言。皇太极非常高兴！当晚就在柳河边上举行了盛大宴会进行庆贺。
此处河流密布，溪水众多，水草极为丰美，皇太极下令在此处多修整两天，顺便自己也跟这些新归附的蒙古贵族们多喝喝酒、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
十月初六，又有蒙古巴林部台吉色特尔色棱统兵来会。
这个色特尔色棱台吉是个很有想法的蒙古贵族，作为一个蒙古贵族，他有着蒙古人的骄傲！其本人是很不情愿受制于建奴的。
但无奈此时的后金势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族人的利益考虑，只得勉强前来会盟。但他带来的都是弱兵瘦马，让人看起来就显得诚意不足。
皇太极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碍于此时联合蒙古的大局，没有当场发飙处罚色特尔色棱。但他遭到了皇太极的严厉斥责，连他进贡的礼物都拒收，直接就摔脸走人了。
修整结束后又经几天的行军，满蒙联军于十月十一日抵达辽河支流——老哈河。
但就是在这里，却还是出事儿了。
原因是实在憋不住想要发飙的皇太极，忍耐到这里时，实在忍耐不住了，下令召集蒙古诸部汗王、台吉们议事，商讨处罚巴林部台吉色特尔色棱。
会议上皇太极疾言厉色地训斥色特尔色棱带来的兵马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就是对这次的满蒙联合伐明心有成见，是对大汗——皇太极的大不敬。
诸蒙古台吉们经过求情商量后，决定对色特尔色棱处以罚十匹马和两副甲胄的惩罚。
说实话，这个处罚力度就算对于穷得叮当响的蒙古人来说，也实在太轻了，但心有不甘的皇太极为了顾全大局还是捏住鼻子同意了，并当场表示原谅了色特尔色棱，还允许他今后可以出入自己的汗帐朝觐。
只是皇太极虽然嘴上说原谅了色特尔色棱，但任谁都能看出皇太极的心不甘情不愿，心里明显还有很深的芥蒂。
色特尔色棱的部下看到皇太极的脸色，其中有一部分本就有对归附后金很有抵触情绪的人，看到自己的台吉受到排挤侮辱时气愤不过，就决定前去投奔明朝并向明朝示警。
就在当天晚上，一百多巴林部蒙古人在半夜时分潜逃了。
皇太极得到消息后也顾不得生气了！立即下令心腹乌纳格赶紧带兵前去追击阻拦。
这个乌纳格，清史上又做武纳格，他祖上本是蒙古人，但从小是在海西女真的叶赫部长大的，很早时就带着七十二人归顺了努尔哈赤，因此算是后金的元老心腹。乌纳格其人能文能武，在后金的地位很高，此时的职位是蒙古左营的固山额真。在后金政权中，是地位最高的蒙古人。
乌纳格得令后立即组织了四百多精锐骑快马蹑踪追击，天还没亮时就追上了那些潜逃的蒙古人。
之所以这么容易就追上了他们，也是怪这些潜逃的蒙古人太实在，这都逃命了，还不忘把自家的牲畜都带上。
追击的后金军一通厮杀后当场就斩杀了百余人，缴获马百余匹，骆驼七十六峰、牛一百二十多头，羊两百多只。但还是被逃脱了十几人。乌纳格等人实在是追不上了，无奈只得回去复命。
皇太极得知漏网了十几人后，虽然心里极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看着狼狈不堪的乌纳格，知道他已经尽了全力。
并且伐明之征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因为逃跑了十几个人就此放弃，显然也已经不太可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简单交代一下，这里所说的辽河，其实是指西辽河的南源老哈河，蒙古语称之为“老哈木伦”汉人称“乌侯秦水”，清代始称老哈河。
老哈河与西拉木伦河汇合之后，才是真正的西辽河。西拉木伦河流域原本是林丹察哈尔部的核心地盘。林丹此时虽然率部西迁，但还有大批牧民没有随行，留在了世代驻牧的故乡，包括色特尔色棱所部的巴林部，如今这些异族大军的到来，在察哈尔留守部落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应和敌意，所有才有了巴林部蒙古人潜逃明境报信的行为。
在老哈河之前，后金大军的行军路线一直是沿住辽河往正西走，但到了老哈河之后，则顺着住老哈河的走向，向左转向急转而南下，开始快速接近明朝边境。
十二日晚，大军驻跸于老哈河畔。
次日，皇太极下令八旗的每个甲喇安排副都统一人，所属的每牛录出步弓手十人参加行围猎捕。
当天的围猎收获颇丰，皇太极于是召集众王公大臣和蒙古的一众台吉汗王们、还有各旗的摆雅喇勇士等一起宴饮庆贺。
皇太极宴请诸王公大臣和蒙古贵族的举止很正常，但各旗所有的摆雅喇都有资格出席，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要知道，摆雅喇只是各旗战技最出众的勇士而已，很多人并没有官职品级，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包衣阿哈——奴才身份！他们能有资格出席这么高规格的宴席，可见此时的后金对于勇士有多么推崇。
从十月十二日开始，后金大军就扎营于此，没有继续前行，连续在此地驻牧停留了三天，全体将士在此休息将养，或者行围打猎。
皇太极为什么突然停下不走了呢？原来他在等人。
等待后金最重要的盟友——科尔沁蒙古人。
十月十五日，科尔沁部的土谢图汗、图梅、孔果尔、达尔汉台吉，希讷明安戴青、伊儿都齐、乌克善、哈坦巴图鲁、多尔济、索诺木、拉布希喜、穆寨、巴达里绰诺和、达尔汉洪巴图鲁、色棱、拜斯噶尔、额森、达尔汉卓里克图等二十多个汗王台吉们率兵终于到了。
为了显示隆重和重视，皇太极亲率诸王公贝勒及先行汇合的众蒙古汗王台吉们，迎接科尔沁人于十里之外。
双方碰面后，那些较早归顺的科尔沁人非常识趣儿，见到皇太极后一点儿梗都不打，都直接跪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这让皇太极非常高兴！随后，众人一起回到皇太极的汗帐。
大帐内皇太极居中高坐面对大家，三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坐在皇太极的左侧，另一个大贝勒阿敏因为留守老巢，没有随军出征，否则就是皇太极居中，两大贝勒分坐他的左右了。
其余后金的众王公贝勒和蒙古的汗王台吉们分做两列站在下面，以土谢图汗为首的众蒙古汗王台吉们，再次对坐在高台上的皇太极和莽古尔泰，行三拜九叩的觐见大礼，然后再以游牧民族的规矩行抱见礼，抱见礼毕，才序齿排班各自就坐。
排班毕，科尔沁蒙古的土谢图汗、孔果尔老人等以所携酒进献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先饮。
提起这位孔果尔老人，可是大有来头的人，他早年间曾参加过九部联军进攻建州女真的战争，却被努尔哈赤杀得大败而归。
自此之后，科尔沁部逐渐归附了建州女真，并且为了巩固双方的关系，彼此间开始大量联姻。
1612年，科尔沁部的明安贝勒将女儿嫁给了努尔哈赤，首开满蒙联姻的先河。三年之后孔果尔决定将年仅十几岁的女儿也嫁给了努尔哈赤，成为努尔哈赤所娶的最后一名妃子。
孔果尔老人的这个女儿就是后来一直活到康熙年间的寿康老太妃。若论辈分，这位寿康老太妃可是要比大名鼎鼎的孝庄太皇太后的资历更老，辈分更高。
所以，论起辈分来，这位孔果尔老人严格来说算是努尔哈赤的岳父，皇太极的外公。女真人通常称外公为老人，所以他才被尊称为孔果尔老人。
史载：汗令土谢图汗、图梅贝勒坐於右，孔果尔老人坐於左，诸贝勒分坐两旁。宰牛十、羊二十，取酒百大瓶，宴之。科尔沁六旗诸贝勒以朝见礼进献、土谢图汗马十、图梅贝勒马十及孔果尔老人马十、达尔汉台吉马十、伊儿都齐马十、乌克善马十；进两大贝勒各马二，不纳悉却之。扎赖特部诸贝勒来，半途复引军还。
科尔沁部是后金最重要的盟友，为了等待与科尔沁人汇合，皇太极在这里足足逗留了五天。汇合后，双方又举行了盛大的会盟仪式，场面搞得极其隆重。
只不过乱子该出还是会出，蒙古人毕竟是祖上曾经阔过的，骨子里哪里会瞧得上建州女真这个曾经的奴才，只不过形式比人强，如今强弱逆转，才不得不向女真人伏低做小。
蒙古人虽然低头了，但心里却有诸多怨气，其中科尔沁扎赖特部的两名台吉在背地里风言风语，牢骚满腹，说大明和蒙古本是盟友，现在咱们蒙古人却伙同建州女真人去攻打大明，是很不仁义的。
一面又说大明乃是天朝上国，跟随女真人深入明境去冒险，恐怕会有去无回等等，反正他们的言行已经严重干扰了军心，甚至还有更大逆不道的言论。
俩人别后散播的这些言论让皇太极非常生气，要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贵重，还有考虑到科尔沁蒙古对于后金的重要性，皇太极捏着鼻子留了情面，没有对他们进行重责，只是勒令把二人遣返了事，不让他们跟随伐明。
由此可见蒙古各部对于投靠后金和伐明还是颇多不满及顾虑的。
“《清史稿》记载，皇太极为此还专门征询过科尔沁部的意见。“壬戌，次辽河。丙寅，科尔沁奥巴以二十三贝勒来会。上集诸贝勒大臣，议征明与征察哈尔孰利，皆言察哈尔远，于是征明。”
当然这个所谓的征询意见仅仅是面子上的，大军都走了这么老远的路，难道你们说不打就不打了吗？
至于改道去攻打察哈尔人，但人家察哈尔主力早就跑到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去了，路途太远且准备不足，更主要的是即便拿下察哈尔又有什么油水？
当前最主要是去大明抢粮食，抢奴才，察哈尔人那里既没有粮食，打败了他们也只能做伙伴而不能拿他们当奴才。
十七日，满蒙联军驻于跸锡伯高勒。
锡伯高勒就是指锡伯河地区。蒙古语称之锡伯高勒（鲜卑河），即锡伯河，汉名阴凉河、石碑河。
锡伯河发源于内蒙与河北省交界的茅荆坝，一路穿行跌宕于山野间，流经喀喇沁旗的旺业甸、美林、王爷府、四十家子、锦山、龙山，驼店等地及赤峰市郊区后，在红山区西部与阴河汇流后被称作英金河，全长约二百余里。
联军沿着老哈河逆流而上，渡过英金河后，在今元宝山镇、马家湾一带扎营。
十八日，驻跸查木噶斯。
查木噶斯的具体位置在现今老哈河西岸，今元宝山区以北，古山广场附近。
十九日，驻跸于朵颜喀喇沁台吉苏布迪塔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