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面包片、蒸蛋、蔬菜沙拉、水果以及饮品，蔬菜沙拉里的萝卜换成了黄瓜。
当然，庄择今那份是加了料的。
两片面包片在芥末酱里滚过，黏糊的稠状物厚厚一层；蒸蛋里能看见白色的晶状颗粒，大半罐盐根本化不开；蔬菜沙拉里也挤了十来管芥末酱；林烟和易隋的水果是香蕉和蓝莓，他的是剥了皮的柠檬；咖啡也并不是咖啡，而是加了盐的酱油。
早餐是假，酷刑是真。
易隋直皱眉头，“烟烟，你又调皮。”
林烟喊冤，告状，“隋哥，他说我是你的保姆，而且是他自己要打赌，要是吃完，我就给他当一天免费保姆。他想使唤我。”
易隋看向自己的好兄弟：你想使唤我妹妹？
庄择今歪了下头：是又怎样？
火星四溅。
“喝酱油容易上火，”易隋吩咐林烟，“去，打电话让服务员送两包黄莲粉上来。”
前半句是好兄弟，后半句是现实。
于是。
在庄择今怨怼的目光中，酱油被换成黏稠到呈现糊状的黄莲水。
两包黄莲粉全搅进500毫升的水里。
庄择今迎向正对面林烟狡黠的眼，叉起一叉子芥末酱沙拉正要往嘴里送，林烟突然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
“光说了吃完怎么样，还没说吃不完怎么样。”
庄择今俊脸黑沉，“你想怎么样？”
林烟想了想，乜了眼小口啜咖啡的易隋，某个念头跃然脑海，“以后看见隋哥，和我一样叫隋哥，态度要恭敬。”
易隋一口咖啡险些喷出来。
择今比他还大两个月。
易隋刚想说不合适，来自好兄弟咬牙切齿的一个字蹦出嘴——
“行。”
林烟目不转睛盯着桌对面，看戏。
庄择今面无表情将芥末酱沙拉送进嘴里，面不改色嚼了两下，接着脸色大变，没有喷火但整张脸比很喷火还夸张，瞬间红成猴屁股。
从脖子根一直红到额头，眼白也跟着染红。
林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怕他真吃出好歹害她背上谋杀的罪名，劝道：“吃不下别吃了，丢人是一时的，丢命不值得。”
易隋也劝，“别勉强。”
庄择今无视劝阻，端起玻璃杯灌了口黄莲水，咽下，接着叉起第二口芥末酱沙拉。
一口接一口。
吃完沙拉吃蒸蛋。
吃完蒸蛋吃面包。
面包是最难下咽的，几乎等同于干吃芥末酱，他一口一口吃，九头牛都拉不住。
易隋按住他的手，“到极限了，再吃要出事。”
庄择今暴躁地挣脱易隋的钳制，“要么闭嘴，要么滚蛋，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狭长的眸子猩红，里头透出的情绪让易隋怔住，恍惚间有种自己从未认识过面前这个人的错觉。
听到这话，林烟到嘴边的那句“别吃了，算我输”又吞回了肚子。
庄择今吃完了所有食物。
成功把自己吃进医院。
喝下最后一口黄莲水，说了句“我吃完了”，下一刻就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倒下的那一刻。
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烟，嘴唇翕动，“别耍赖。”
-
医院。
林烟跟在易隋身后，走在消化科的长廊，脑海中盘旋着男人最后倒下去时看她的眼神，以及满头大汗往嘴里送食物的样子。
吃到身体痉挛，全身发抖都不愿意认一句输。
在他倒下的一刻。
她分明看见，红到滴血的狐狸眼泄出丝丝缕缕她无比熟悉的东西，她在另一个人眼里见惯的偏执、疯狂和不顾一切的狠。
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林烟打了个寒战，后背阵阵发凉。
庄择今嚣张和狂傲的外表下，藏着和陈野同样的兽性和野性，也许……也许根本是同一个人！
说到底她根本没有亲眼验证他胸口的刀疤，全凭许禾一面之词，也许……
也许许禾在说谎。
与其说他是不想低下头颅喊哥，不如说他更在意赢后的奖励，否则不会只盯着她。
为了霸占她一天的时间连命都不要，太像了，太像疯狗陈野干出的事，也只有疯狗陈野才会如此拿命不当命。
是她疏忽了。
以为陈野四肢发达，是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只会单刀直入直来直往，以为以他的智商和心智不可能做到以假乱真的伪装，却忽略了他的直来直往也许只是面对她时不屑掩藏本性。
是啊，如果当真是莽夫，也当不成混混头子。
是她被表象蒙蔽，或者从来懒得去细想或留意除她之外，陈野在别人面前的样子。
世上离奇事千万种，真正的庄择今一定存在，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庄择今是不是真正的庄择今，眼见为实，除非她亲自扒开他的衣服。
庄择今洗了胃。
可能嫌丢人，周越温荻等人来医院看望，他扯了谎，说是因为喝多酒才进医院。
易隋没有戳破，毕竟真相确实够扯蛋。
“说好开船去岛上抓龙虾，看你这个样子是去不了了。”周越遗憾地说。
“去，为什么不去？”庄择今说。
余光有意无意朝门口的林烟瞟过去，“时间改一下。”
他刚从手术室出来不久，脸色苍白，显出几分惹人心疼的虚弱，瞧着怪可怜，周越面露担忧，“确定能行？”
庄择今抬抬下巴，“我什么时候不行过？”
他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慵懒随性，漫不经心，病容都盖不住那让人恨得牙痒痒，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狂。
和陈野完全不相像了。
属于陈野的恶狠、疯狂和暴戾，代表社会底层最野蛮攀爬者的动物野性消失了，完完全全是顶级权贵浇灌出的贵公子。
那股他在看你，又没把你看进眼的距离感自然而然流露，那是种奥斯卡影帝都诠释不出的天生优越感。
正是这股优越感。
林烟第一眼看他是陈野，第二眼看他像陈野，第三眼看他又不那么像，之后每多看一眼都离陈野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将他是陈野的怀疑根除干净。
要不是今天这一出……
周越再不是人也不可能跟病号计较，主动揽活，“行，我去安排。”
“别安排我了。”温荻说，“今天出海我还能跟去玩一玩，改时间就算了，回京城忙事业。”
温荻今早本来该和林洛城一起回去，是对抓龙虾好奇才留下，多留一天已经是极限。
说到这里，温荻抓住林烟的手，温婉的面容让人如沐春风，“烟烟，回京后给我消息，咱们聚一聚，聊聊天。”
林烟陡然回神。
她对温狄印象很好，点头，“好。”
温狄注意到小姑娘的脸色，刚要询问，周越朝她们看过来，并惊讶道：“林妹妹，洗胃的是姓庄的，怎么你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易隋和林烟是并排站的，听见周越的话偏头看她，蹙眉。
易隋关切地问：“怎么了？”
庄择今和鹿明娇的视线也集中过来。
林烟努力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对易隋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刚才跑太急了。”
周越突然兴奋，“不是跑太急，是病床上躺的人让你急。”
这话出口，所有人的面色都微微一变。
易隋、林烟、庄择今、温狄，包括吃瓜群众鹿明娇。
周越显然也想起来昨晚庄择今戏弄易隋和林烟的事情，讪讪笑了两声，“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易隋揉揉林烟的发顶以示安慰，看向众人，“那我就先带小孩子回酒店。”
周越急忙挥手，“去吧去吧。”
出门前。
林烟偷偷回头看了眼。
所有人都目送她和易隋离开，庄择今的神态丝毫未变，还是庄择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