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城送林烟到门口，拉开门，两人齐齐愣了下。
庄择今倚着走廊的墙，正对门口，昏暗的光线隐去脸上大半表情，即便这样，浑身上下涌动的低气压也足够明显。
兄妹俩都感受到他的低落情绪。
庄择今抬头，狭长狐眸看向林烟，眸中流转的浓烈委屈和控诉，叫林烟莫名心虚，好像她是个浪到深夜才醉醺醺回家的坏女人。
好吧，十一点半，醉没醉，但深夜毋庸置疑。
时间确实很晚了，林洛城一向奉行规律的作息习惯，他对林烟温和道：“回去吧，早点休息。”
“哥你也早点睡。”
林烟的声音甜甜脆脆，林洛城听得舒畅，嘴角露出爱怜的笑容，“去吧。”
他颇有深意看了庄择今一眼，然后关上门。
小夫妻俩的日常吃醋闹小别扭，由他们自己闹去吧。
林烟看着庄择今，心想她在林洛城房间待了五个多小时，他不会也站了五个多小时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软了几分，“你怎么站这儿？站多久了？”
“你进去多久就多久。”
庄择今低沉的嗓音破锣般粗哑，要哭了似的，林烟一怔。
他可能是陈野，她本能的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所以抱着林软歆的日记本到林洛城房间看。
他倒好，不让他跟，就在门口当门神。
林烟深感无语，嘴唇蠕动，调动脑细胞寻思说点什么，身体就被庄择今捞进怀里。
庄择今明白小女人怀疑他，憋着大招准备让他承认自己是陈野，像是照妖镜前的妖精原形毕露，他心很慌，脚踩在地上却感觉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她聪明，观察力敏锐，一旦伪装被识破……他不敢想。
庄择今怕极了，眼眶酸胀，压下背脊轻轻抱住林烟，不加掩饰展露自己的脆弱，“老婆，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他卑微地祈求。
得到再失去比从未得到更令人放不下，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林烟微微动容。
男人的爱意热烈外放，时时刻刻都在传达他的热忱，他很好，可是……
“对不起，我最近状态不好。”
林烟小声道歉。
庄择今不再讲话，只抱着她。
好像怀里是易碎的稀世琉璃，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
林烟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片刻互相依偎的美好，鼻腔里都是男人身上迷人醇厚的味道。
-
第二天，跟着林烟逛了一天，走过一遍林烟从小到大常去的地方，林洛城先回了京城。
送走林洛城，林烟正式开启了她的试探。
“老婆，你要带我去哪儿？”
庄择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面上笑嘻嘻，心里早慌了。
果不其然，她领着他拐进熟悉的巷子口。
这条比梧桐巷更破败的巷子人流稀少，起初是厂房后门一条街，十几年前厂子全都搬走后就荒废了，放眼看去全都画着写“拆”字的红色圆圈。
不过，十几年前就是这个样子，真正落实拆除不知道猴年马月。
十二年前，他就在这里遇见了八岁的林烟。
废弃的厂房空地长出大片野菜，林软歆爱吃灰灰菜，她放学经常过来摘。
那天也是。
“到了。”
走到巷子尽头，林烟停住脚步。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陈野到底什么关系吗？”她指着石头缝长嫩草芽的地面，“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的他，我救了他。”
庄择今恰到好处显露疑惑，“他不是你的小学同学…”
林烟转身面向他，杏眼透出坚定，“我不希望哥哥担心，所以说了谎。”
庄择今的脸色严肃起来，该装还得装。
“他比我大八岁。”
林烟看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他被乌泱泱的混混围殴，要死了，我本来只想捡他的钱包，但他浑身流血的样子太像鬼，我怕他变成鬼找我算账，就把手机踢到他面前，他自己打了求救电话。”
“过了很多天，我刚走出校门口就被他拦住。”
一整天的时间，林烟领着庄择今去了她和陈野留下美好回忆的角角落落。
倒数第二站是酒吧。
庄择今跟着她走进最豪华的一间包间，记忆潮水般涌现脑海。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快十五岁，马上要中考了，陈野说拿烧鸡给我补补，但我在河边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看见人，他以前从来不会那样，说几点就一定几点。”
“我去报警，但他们说不到二十四小时不予立案。”
“那是我长到十四岁最心急的一天，眼皮突突跳，我像只无头苍蝇在街上跑，感觉陈野可能去哪里就朝哪里跑，陈野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和林软歆一样重要，找不到他，天都要塌了。”
“幸好在一家酒吧外面碰见他的小弟。”
随着林烟轻缓的陈述，发生过的画面呈现在眼前，庄择今陷入久远的记忆。
当年绑架他那伙人的顶头老大是南方沿海一带最大的帮会黑青帮的帮主黑彪，他要彻底取代黑彪，就得一次性铲除黑彪所有的得力亲信，制定了釜底抽薪的计策。
黑彪有个习惯，折磨人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天王老子的电话也不接。
所以他用自己当诱饵把黑彪引到梧桐县，只要拖够半天，他的人就能端了黑彪的老巢，从此黑青帮的人和生意都是他的。
但他没想到黑彪会把计划提前，正好赶上他和林烟约好见面的日子。
他更想不到林烟会闯进来。
折磨他之前，黑彪要先折磨他的亲信泄愤。
放出话，三十瓶酒喝完就能带走他，喝不完留下一只手和一条腿，或者在他身上割一刀当投名状，钻黑彪一帮人的胯裆，磕响头投诚。
为了拖住黑彪，他安排了人喝酒。
小小的她被黑彪的手下当小鸡仔提进来，正看见醉醺醺的手下一刀扎进他的大腿，她明明害怕胆怯，全身打哆嗦，话都说不利索，却表现得像个勇士。
“不、不就、就是三十瓶酒，我、能喝。”
黑彪来了趣，拍她的脸蛋，说一个字拍一个下，“你！能！喝！”
三下拍完，白嫩嫩的小脸蛋已经充血。
“小妹妹，他是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