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合知道黑市有风险，他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奶奶，怕自己有什么闪失奶奶承受不住。
如果村里能建厂，他能在厂里谋个职位多赚一些，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搁以前他会欣然接受，但现在他却不想。
他没说，自己已经找好了货源，也把销路拓展到了市里。
他没说，等最近一批货收上来卖掉，他就有500块的存款了。
他没说，他心里惦念着如果赚到了1000块，是不是就有些底气了？
他没说的都跟陆晚禾有关，他哪里是舍不得这份生意，他是舍不得陆晚禾。
可陆晚禾没读懂他眼底的落寞，只是在跟他衡量利弊。
傅家合缓缓开口：“你希望我去厂里是吗？”
“当然啊，做生意不急在一时，要审时度势，现在环境不支持，你就要找个港湾先整顿一下。”
“好。”
傅家合压下心里的苦闷，回答得干脆。
日头下来，正是凉爽的时刻，两个人走得不急不慢，陆晚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句，看上去轻松又惬意。
只是傅家合的心里挣扎着，他觉得幸福又觉得悲哀，想这条路没有尽头。
吃过饭陆晚禾就去了村办公室，赵支书和几个队长都在，傅家合也在。
赵支书看她来了，拿烟杆指一指，陆晚禾就坐在让出来的空位上，这是第一次她在这办公室里有一席座位。
“这主意虽是你随口说的，但我也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陆晚禾下午刚考察过，就干脆利落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杨大队长道：“真能扯，公社你都卖不明白，这就想到省外去了？省外你有人啊？还什么推销，啥是推销？老赵，我看她这就是胡咧咧，这主意根本不行。”
陆晚禾知道杨大队长这是跟他儿子一样，对她记恨着呢，她慢声回道：“这是长远的打算，近期当然要去找公社的领导，既然他们想让我们搞产业，那总要扶持一下吧？让他们先保障一些对口销路，把他们的资源利用起来。”
赵爱国道：“我觉得陆知青说的靠谱，这些事建厂前我们就要跑起来，有多少销路，我们就收多少货。”
陆晚禾赞成：“就是这个思路，我们虽然叫加工厂，但也就是把山货什么的初步筛检、处理、包装一下，只是起到一个集中采购集中销货的作用。”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初步的框架就搭建了出来。
赵支书一开始就是凭经验觉得可行，这会一开，他心里就扎实了，也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
“家合，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看向傅家合，他清了一下嗓子平淡地把他跑通的路说了一下。
赵支书瞪大了眼睛，连陆晚禾都有些惊讶，她是跟傅家合提议过，只是没想到他行动力竟如此强，还把预付定金这一套玩儿的这么溜。
看来他真的有做生意的潜力。
这下扬大队长也彻底闭嘴，他之前的种种担忧，傅家合居然私下里都做到了。
陆晚禾马上提议：“赵支书，这厂子要建，傅家合是必不可少的人才，可人家自己也能赚钱，如果只是在厂里挣一份工资，肯定不能吸引他。”
扬大队长冷哼一声：“你说的也太邪乎了，他能赚钱，他那钱赚得光彩啊？给工资还不行，谁不是拿工资？要你这么说，公家赚的钱还得都给他了？”
陆晚禾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这厂子建起来属于农村合作社，村里有很大的裁量权，不像公社和县里的企业，公家都要定岗定酬。
她马上道：“以傅家合的能力完全可以负责收购和销售，收购定好价，他去收，高低都算他的。销售也是，定好售价，他去卖高低也算作他的。”
赵支书考虑了一下，现在这个阶段除了傅家合还真没人能撑起这一摊，“那就这么定了。”
会计问：“赵支书，那这钱怎么办？这建厂需要多少钱啊？村里也拿不出那么多，眼看也要秋收了，花钱的地方也多。”
刚还有些兴奋的人，冷静了下来，没钱都是扯蛋。
陆晚禾道：“不是可以贷款吗？这么好的政策干什么不用？”
一下子屋里又炸开了锅。
贷款有风险，陆晚禾相信傅家合的能力，但她不信别人，这生意到底怎么样还不一定，她也只是做个提议，多说就无益了，谁也不想白白给自己惹一身骚。
她这么积极谋划这些事，一是想帮傅家合一把，二是要不了两年甬宁县钢厂的工人也要下岗，她也想给二哥陆明扬提前攒攒经验。
所以她说完贷款的事就跟赵支书打了招呼先离开，傅家合见状也跟了出来。
“我没想到你会为我说那些。”傅家合道。
“我也不知能不能成，所以没提前跟你说。这样你收货、卖货都有了正经的名分，当然风险也很多，到时候事情未必那么顺。”
傅家合懂她的意思，赵支书表面是答应了，到时候会不会照做可不一定。
可他还是很开心，至少现在看来，一切都没变不是吗？他还可能借此机会做大。
陆晚禾看着他终于翘起的嘴角问：“又能赚钱高兴了？”
傅家合抿着嘴不答，不是为钱是为你啊，他在心里应着。
今晚的月色的很美，洒落下来的月光足够照亮脚下的路。
把人送到院门口，傅家合就在月色掩饰下放肆地盯着她看，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种情绪。
他们在月色下被激起，蠢蠢欲动，又割裂又统一。
直到手碰到陆晚禾的发丝，他才清醒过来，“掉，掉了……”傅家合落荒而逃。
陆晚禾抬手将发丝挽到耳后，笑着摇头进了院子。
前世傅家合的传记是从80年代开始的，想来也是之前做过的事情不好写进去。
如今的他已经不单单是陆晚禾想抱大腿的未来大佬，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陆晚禾借着未来的眼光，选出目前对他最有利的一条路。
万事万物都相互作用，像蝴蝶效应一样，说实在的陆晚禾也不清楚这一切是否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