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霖见轻云脸上有了点血色，看着确实比最开始捡到的时候好了些，心里也觉得踏实点了，但很快，她就不得不开始思考轻云的手为何突然就能动了。
经脉、手脚被废可不是说说而已，要是一开始就能动，她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劳累的把这孩子搬来搬去了……
明明她这两天也什么都没干，更不知道怎么治，那无字天书也不肯告诉她，怎么轻云晕了五天后莫名其妙就能动了？
……什么医学奇迹？
算了，晚点再抽空问问那破书吧。
轻云吃了糖后，一直好奇地歪头去看被傅霖放在身边的那把裹在油纸里的糖，她确实没见过这种东西，也猜想魔宫里不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凡人做的东西。
原来凡人也能做到魔族做不到的事。
院子里突然传来很轻的敲门声，傅霖心中了然：嚯，那小鬼又来了。每天晚上都很准时，堪比每天报晓的公鸡。
果不其然，一开门，正是那不辞辛苦、夜夜趁着月黑风高来问伤号情况的小女孩。
这次，傅霖又抢在她开口之前说话了：“我表妹醒了，你可以进去看了。”
小女孩两眼一亮，十分高兴地跑进屋去，果真看到了靠坐在床头的轻云。
轻云一张脸还是面无表情，她听傅霖说了鬼村民的事，也知道这个小孩是谁，此刻见到本人，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确实不是活人。
小女孩一见到睁了眼的漂亮姐姐，一双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字面意思，是真的快掉出来了。
傅霖连忙提醒：“咳咳，妹妹，你的眼睛，注意下别两个一起掉了……”
要是两个眼睛都掉了，这小孩就看不见了，还得她傅霖去帮人家捡眼珠子安上去——噫呃，别别别，她可不想！那画面也太恶心了！
小女孩点点头，赶紧用手将眼睛往里面塞了塞，她走到床边看着轻云，只觉得这个姐姐更好看了，十分乖巧地打招呼：“姐，姐姐，你终于醒啦，你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
傅霖心想：嘿这小屁孩，都没主动问过我的名字，原来是看脸啊，真是服了。
轻云看着小女孩，不知为何，有些冷淡道：“轻云。”
就说了两个字，而且这两个字好像都不是很情愿。
跟在小女孩后面进屋的傅霖忍不住挑了下眉。
她心中暗自惊奇：轻云怎么好像不大对劲？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小女孩又问：“轻云姐姐，你为什么会睡这么久啊？你们从哪来的啊？你生的什么重病啊？”
轻云平静道：“没什么大事。我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一副很不想搭理的样子。
傅霖沉默了：“……”
好徒弟，你不是刚醒不久吗？
说起来，这孩子好像从来没笑过，不对，从刚见面到现在，还真是一次都没笑过……她从小到大都不会笑吗？
——也是，从小被虐待成那样，哪还能笑得出来。
小女孩看样子也是个双标的人，傅霖要是对她凶一点冷淡一点，她估计马上就躲开，觉得心里害怕了，可轻云都这样和她说话了，她居然一点也不介意，还说：“轻云姐姐不说那我就不问啦！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轻云又说：“我虽然醒了，但平时休息得很早，不喜欢别人打扰，而且身体还没恢复好，大概还要静养段时间，你最近还是不要来了。”
明明轻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傅霖居然莫名觉得她……她好像是不大高兴的，毕竟语气听着比刚刚更冷淡了。
小女孩皱起眉，认真思考了一番，神情有些失落，最后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那好吧！轻云姐姐，那我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再来看你！”
说完，心情很好地跑出去了。
傅霖看这俩人对话都看傻眼了。
她怎么就不知道轻云还有这副面孔？
虽然这小孩后面能不常来打扰是件好事，毕竟大晚上天天和一个鬼打交道也不太吉利，但是吧，作为长辈，傅霖觉得还是有必要教导一下轻云，对小孩不能太凶巴巴。
于是，傅霖挂起熟悉的微笑，和蔼道：“轻云，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个妹妹啊，虽然吧，我也觉得和鬼打交道有点麻烦，不过呢，她年纪小，才七八岁，你对她说话还是要温柔一点，不要太冷淡太凶，不然可能会吓着人家的……”
轻云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师尊。”
表情确实没变化，和面对小女孩的时候一样，可是这语气……基本上可以说是差了八百里了。
傅霖：“……”
还真不是错觉，轻云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跟态度就是好很多。
看来，出于某种原因，这小徒弟确实是不大喜欢那个小女孩的，可能因为对方是鬼吧。
可能魔族就是不太喜欢鬼的。
傅霖美滋滋地想，管他这么多呢，反正自家徒弟听自己的话不就行了，这种长得好看又听话的徒弟还要上哪找去啊。
傅霖走到床边，在轻云身侧坐下，问：“轻云，你是不是不会笑啊？”
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却总是没有表情，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轻云却问：“师尊，喜欢笑吗？”
她不知道哭是什么，是因为没有见过人哭，但她是见过人笑的。
兄长看着她被父尊挖心、亲手废她经脉的时候就在笑。她永远记得那个画面，她被折磨得神志不清，耳边除了回荡着连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发出的惨叫声，还有兄长肆意的狂笑声。
不想再听见那样的笑。
傅霖愣了下，扯动嘴角弯起弧度：“哈哈，还好吧，是挺喜欢的，以前别人都夸我爱笑呢。”
假的，其实不喜欢，她只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假笑，干什么都下意识带着笑而已，真心想笑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习惯了某件事，是很难改掉的。
傅霖就是这样。她是假笑专业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看轻云笑。
她觉得轻云应该是很适合笑的，毕竟人家长得好看。
轻云又说：“师尊喜欢就好。”
傅霖突然道：“轻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笑过？”
轻云点头。
她不是兄长，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事值得她做出那个表情。
师尊好像总是在笑。
她觉得师尊笑起来和兄长不一样。师尊有时候看起来并不是真的想笑，她看得出来。
傅霖看着轻云的眼睛，想了想，忽然伸出两只手，贴在了轻云脸侧。
轻云不解地望着她。
傅霖用双手拇指勾住轻云的唇角，温和道：“来，我教你怎么笑。”
言罢，两根拇指带动着唇角，往上扬了扬。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更好看。
傅霖松了手，温柔地揉了揉轻云略有些凌乱的短发。
她总觉得这样揉轻云的头发很舒服，就像撸猫撸狗一样。难道说揉比自己小的孩子的脑袋都是这样的感觉吗？
这几天轻云都躺在床上，傅霖也没给她扎小揪揪，现在看着果然还是有点乱，有点炸毛，始终不太顺眼，明天还是找个剪刀给她把乱的地方剪一剪吧。
“轻云，你以后可以试着对我笑一笑，我是你师尊，看见你笑，就会觉得你是在高兴，我也会高兴的。”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轻云眨了眨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脸上好似还有傅霖手指残存的温度。如果那双手可以在她脸上多停留一会，应该会更好。
傅霖心想，轻云的手慢慢有知觉了，也就是说，她上半身应该是能动了，这样的话，后面可以找个轮椅把她装进去，平时能推着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是好事，说不定晒太阳有利于她恢复身体，毕竟补钙嘛。
她一边思考着明天要上哪去找个轮椅，一边出去关院门，打水洗漱。院子里的阿林身上的毛还没干完，还缩在篮子上面，瞧着可怜兮兮的，看见傅霖出来了也不敢往屋子里钻。
傅霖瞟它一眼，嫌弃地想：怂猫……哦不，怂老虎。
就算是老虎，也算是猫科动物了，怎么她就没有要经常摸阿林的想法，反而更想摸轻云的脑袋呢？
傅霖纳闷地想着，还真是奇了怪了。
在她身后的木屋，床上的轻云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这一次，她右手稍微有了些力气，能够举到自己面前了。
她学着傅霖的动作，将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唇角处。
往上轻轻划出了一个弧度。
露出了一个不太成功、只有一半、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笑”。
如果师尊想看，她可以学会笑的。
她也只愿意对着师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