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看着傅霖的安静睡颜，不知不觉看了好一会。
傅霖的眼睫其实与轻云一样细密，闭眼睡着时，光从上方投下来，会显出一块阴影，她鼻息安稳悠长，左脸边的头发被轻云小心别到耳后，露出清秀的脸庞，温柔的眉眼。
轻云并不懂得分辨所谓世俗的美丑，她一直都觉得师尊很好，师尊就是最好的。
其实说到底，她也只被傅霖带回来养在身边养了半年，明明只有半年，却好似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连在魔宫所受过的那些苦难，都像上辈子的记忆一样模糊了。
在这世上，没有心也能活下去的人，就是所谓的怪物，不论魔族还是凡人都会厌弃，会视为怪胎，视为不祥。她是不祥之人，也是怪物。但即使如此，傅霖也还是没有嫌弃她丢下她，反而关心她爱护她，教了她许多不知道的东西。
从来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因此，一旦遇上一点，就宛若得到了珍贵的馈赠，生怕失去，又想要获得更多。
若是能够早点遇见。
轻云没缘由的冒出这个想法。
她小心放开傅霖的那缕头发，收回左手，有些恍惚地想，如果能早点遇见……就好了，如果早点认识傅霖，她是不是就能早点懂得这许多东西，早点离开魔宫那片是非之地，明白她真正的家不在那里。
有傅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以前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有过这么多的感受，直到认识傅霖，又到喜欢上傅霖。这是多么难以形容的感受，只要想起这个人，见到这个人，她浑身都好似被温暖的情绪包围，只想停留在这个人身边。
轻云知道自己是不该逾越的。
可她还是趁着傅霖安睡，再次逾越了一回。
她换了姿势，跪在地上，倾过身，偏着脑袋，小心地贴上了傅霖。
只是贴在一起而已，她甚至都不敢多做什么，生怕傅霖醒来再生气，可仅仅这样，就已经让她感到莫大的满足了。
做这种事似乎是会上瘾的，所谓食髓知味，一旦有过第一次，就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轻云曾经在客栈二楼偷碰过傅霖的脸，又得寸进尺，在喂药之时喂了傅霖糖，这两件事都只有她知晓，是她的秘密。
她当然记得傅霖曾在溪边触碰过自己的额头，却不知是为何，师尊也绝口不提那件事，她就没有问过。
以后，可以问师尊，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吗？师尊会告诉她吗？师尊看待她……与她的感受是一样的吗？
没添新柴，小小的火堆快要燃尽，洞中的火光愈发暗淡，轻云贴着傅霖，隔了一会就退开了，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眸色略微发沉地注视着傅霖比先前红艳些许的嘴唇。
很奇怪，感觉胸腔里冒出许多粘腻复杂、不可言说的东西。
轻云周身渐渐涌出一阵热意，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了神志，她盯着傅霖，一时忍不住，又凑了脸过去。
傅霖略皱起眉，喉间发出一点不满的，呓语的声音。
轻云瞬间就松开了，整个人都后退着站了起来，动作踉踉跄跄的，瞳孔都微微放大了，动作太仓促，几乎要撞上身后的洞璧，似是做了什么极大的亏心事。
这……确实算是亏心事。
她不敢动，略垂着脑袋，嗫嚅道：“师…师尊……”
轻云头垂得越来越低，她呼吸都急促起来，想说点什么，却语无伦次：“师尊，我……我不是故意……我只是……我，我只是想……”
如此行径，应当算是大逆不道。
她完全不敢去看靠在壁边的人，张了张嘴，居然再说不出来一句解释的话。
等了半天，却不见反应。
轻云犹豫着抬起头来，才发现傅霖与先前没有一点差别，仍是睡着的。
她这才敢重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弯腰蹲在傅霖身边，抬眸看着傅霖，小声说：“师尊，对不起。”
如果傅霖醒着，又听见自家好徒弟莫名其妙的道歉，恐怕得直接吐血，再晕过去一次了。
轻云用更小的声音挣扎着说：“师尊，是我……是我痴心妄想、大逆不道，这样的行径有违徒弟身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下定决心般说完这句话，贴着傅霖的身子，再次背靠在洞壁上，准备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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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又过了一阵子，轻云还没睡着，身边却传来很轻的窸窣声，还伴随着傅霖的一声隐忍的“嘶”声。
轻云睁开眼一看，是傅霖正在艰难地挪动自己的上半身，想靠得离她近一点。
傅霖似乎也没想到轻云会醒，她身体恢复了一丁点知觉，似乎勉强可以动一动了，结果，又被自己乱挪的那一下折腾得险些猛女落泪，此刻正是面孔狰狞、泪眼模糊地望着轻云。
脸上神情已经说得上是抽象艺术画的傅霖：“……”
……这个场面好像很尴尬。
轻云眨了眨眼，看着她，也不说话：“……”
傅霖缓缓呼出一口气，敛起自己抽象的神情，轻声说：“又是我吵醒你了？”
轻云很快就摇头：“不是。”
二人沉默无言，只是默默盯着对方，都在等对方开口。
傅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惶恐害怕，她看着轻云的眼睛，最终轻轻说：“轻云啊……为师……为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轻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傅霖会说这样的话。
傅霖从没说这种话拜托过她什么事。
轻云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了师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傅霖张了张嘴，似乎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她闷闷憋了好一会，才没头没脑地小声说：“那个……我有点冷。”
傅霖在心底咆哮——太假了，太假了！现在还是八月底！哪里会冷啊！啊啊啊啊啊！傅霖你这张嘴都在说什么！！！你那笑脸说胡话的本事去哪了！啊？！
师尊有、有点冷？
轻云怔住，没反应过来，微微瞪大了眼。
没等轻云回应，傅霖又低声说，“嗯，不是，那什么，就是吧……我、我有点冷，所以……好徒弟，你今晚帮帮忙，抱着我睡觉，好不好？我保证就这一次，就今晚我觉得冷……我知道你只有左手能动，只要用左手稍微搂一下我就好了……”
师尊要徒弟抱着睡觉，这件事说出来，多少都感觉很丢人的，傅霖也不例外。
轻云回过神，立即神色正经地说：“师尊要是冷，我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给师尊……”
傅霖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咬了咬牙，还是坚持说：“不是，不用，轻云，总之，就……就只要你抱一下我睡觉就好了，真的，你可别脱衣服啊，你着凉了可怎么办。”
轻云呆呆望着傅霖，似乎还在思考到底怎么回事。
此刻，洞里的火几乎是灭完了，微弱得好似没有，整个环境都变得很暗，只有二人的眼睛是最有光亮的。
轻云一直没回话，傅霖愈发觉得脸面挂不住，她眼神飘忽，难得有点挫败地说：“那个，轻云啊，其实，不想的话也没什么的，我也知道突然要你这样做，好像是很莫名其妙哈……嗯，你自己也还有伤，用手搂着我睡也不方便，而且……”
傅霖话说到这里，声音跟消了气的气球似的，蓦地戛然而止。
因为轻云直接就凑了过来，双腿分别跨跪在她两侧，弯下身子，轻轻抱住了她，用仅剩的能动的左臂，温柔小心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轻云的怀抱，温暖而安心。明明比自己小许多，明明还没有长到和自己一般高，可她的怀抱却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能够令自己无比安心，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那种在狂乱的风雪中寻到了温暖庇佑之处的小兽。
轻云稍微别过头，贴着傅霖的耳朵，低声问：“师尊，这样抱着就好了吧。”
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就落在傅霖耳边，又热又麻，像触电一样，惹得傅霖短时间内竟无法再回应出一句话。
轻云又小声道：“师尊，你放心，我不会松开的。”
傅霖心中一悸。
傅霖的耳朵早就可耻的发烫发红了，心跳也明显开始变得不稳定，开始加速运转。
轻云并未发觉傅霖的异样，见傅霖不应，以为是自己抱得不够好，于是贴得离她更近了。
她保持着一个有些别扭，又十分费劲的动作搂抱着傅霖，迎合着傅霖这个靠坐在洞壁边的姿势。
“轻云，你……你这样子搂着我，要不了多久，就会很累的……”傅霖忍不住说。
“我不会累的。”轻云小声说，“师尊，你不必多虑。”
既要保持这个姿势，又要搂着自己，还要不过多碰到自己的伤处，更不能直接坐在自己腿上——傅霖代入了一下轻云，感觉这个动作还是有点难度，如果自己来做，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就不行了。
傅霖：“要不，还是换……”
她想说要不咱们换个姿势，把我挪着躺下去，两个人都像咸鱼一样躺着吧。
轻云难得的打断她，声音里好似藏着一点点委屈：“师尊，你不相信我吗？”
傅霖扯了扯嘴角：“……”
这是什么话！
傅霖只好道：“……行吧。就这样。”
轻云搂抱着傅霖，再次轻轻道：“师尊，我就这样抱着你，不会动的。有我在，你别担心。”
如今，连她的声音都那么温柔可靠，落入傅霖耳中，再次成为了不可言说的诱惑。
傅霖的下巴就搁在轻云的颈窝里，她在自身浓郁的血腥气息中，闻到了轻云颈间的清香。
这是如同罂粟一样致命的诱惑。
她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一口咬上去细细品味，满足自己的欲望，又很想对着这细嫩的脖颈不要命地亲上几口，探究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但理智告诫着她，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这简直是傅霖现在所经受的最大的折磨，比这一身伤痛都要令人难以忍受。她的一颗心都好似被轻云的一举一动搓揉着，时不时就暴露在危险边缘，说不准哪个时候，就会坠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轻云又温声道：“师尊，你睡吧。”
傅霖竭力隐忍着，好不容易才压下这样的欲望冲动，她轻轻动了动喉咙，声音好似有点发颤：“……好。”
轻云不再说话，默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傅霖突然开口唤她，低声说：“轻云啊。”
轻云还是没动，很快回应道：“怎么了，师尊？”
“我……”
傅霖眨了眨眼，对着轻云背后的黑暗，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似乎在说什么话。
轻云自然看不见，又疑惑地问：“师尊？你有在说什么吗？”
傅霖笑了笑，道：“没什么……谢谢你。”
傅霖被轻云抱着，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她的不安逐渐散去，睡梦中可怖的画面也远去。
她就这么依偎着轻云，在这片属于心上人的、可靠的温暖之中，安然地闭着眼，缓缓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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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