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里压抑着，沉寂着的什么东西，随着信上“死了”那两个字，好似突然就完全消失了，不只是消失了，同时又变得一片空荡荡，白茫茫了。
那个不那么好的执念，那些咬牙切齿的恨意，那个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的念头，随着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都尽数消散了。
魔尊死了。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她不用想办法去杀，不用坚持于复仇了。因为仇人没了。
真是好消息，真是喜大普奔。
不用想办法报仇，不用思考怎么才能杀掉魔尊了……那她还能干什么？
在傅霖的想象中，自己遇上这样大仇得报的时刻应该是很高兴的，应该是像当初对云慕霖说的那样“我看他越惨，我就越高兴，他要是死了，我满大街发钱庆祝”。
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多高兴，也没想要冲出去奔走相告、给人发钱。
这些时间以来，阴暗的积攒在心中的东西，突然失去了支撑，突然都没了，空出来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空白之后，傅霖莫名就觉得有点心慌。
为什么就死了呢？
她收起信，皱眉思考之余，轻轻动了动喉咙，下意识呢喃出一个字：“云……”
云慕霖。
傅霖的双眼蓦地睁大了，这呢喃如惊雷，瞬间炸响在她脑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顺着脊背爬升的寒意，骤然冒出的不安。
真的是她吗……是她杀的吗？是她动的手吗？她有这个能力吗？
不知不觉，傅霖又坐回了石凳上，用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怎么可能，她再厉害，也不至于真的……
可万一是真的呢？
云慕霖已经走了好多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死了。
她要是真的死了。
她如果真的死了。
在各种复杂的思绪和猜想之后，傅霖又一次久违的从怀里摸出无字天书，不由自主地轻声问：“……她死了吗？”
没有回答。
也对，无字天书向来不会对傅霖透露其他人的任何消息。
可傅霖居然有点不死心，又问：“云慕霖……她死了吗？”
还是没有回答，没有反应。
明明这种情况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真的有一种担忧的，挫败的无力感。
傅霖收起无字天书，自言自语：“算了。随便。死了就死了吧。”
可还是忍不住想她到底死了没。没死的话，为什么不回来。
除了轻云，她好像没有这么在意过另一个人的死活，真的没有。
她为什么会在意云慕霖的死活？
她……对云慕霖什么想法？
真的只是朋友，只觉得萍水相逢，还是？
……还是？为什么还是？
傅霖瞳孔一缩，心里某个地方好像突然就被暴露了秘密。
那种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绝对不能被人看破的东西，死也不想承认，无论如何都想要藏起来、连自己也不能去信去碰的想法念头，突然就变得毫无遮拦，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她自己眼前，仿佛逼她承认，与她对质。
傅霖脸色突然就变得很差，眼中异样的光芒转瞬熄灭，她扯了扯嘴角，十分勉强地喃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的。
是因为现在太脆弱也太软弱，也因为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和轻云相似，对自己又无微不至的好，说话总是顺着自己，为了自己，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才会觉得她其实挺好，自己也想……依赖她？看着她？不希望她离开或死掉？
傅霖捂着自己的脸，声音颤抖，胸腔中的心脏也在颤抖：“我不会……我不会的……”
她不会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她不会成为他一样的人。
傅霖心里有一扇门，如今几乎是被堵死了的，更是从里面反锁着的，不会再被人打开，里面只住着她，和她在意的那一个人。可是另一个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把门口堵死的石块小心妥帖地挪开，安放在别处，却又不是真的想要进来，只是在外面轻声细语的对她说话，最后，又用耐心温柔的话语跟她道别。
然后，在道别离开之后，很久之后，那扇紧闭不开的门，才显露出微不可察的一点点缝隙。
只是一点点。
可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代表着不一样了。
御灵白虎在远处见傅霖举止怪异，想过来讨好、挨着傅霖，可傅霖忽然暴怒，朝它砸信，赶走了它：“滚开！别来烦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因为恼怒，因为羞愤，还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透顶？
以前和轻云相处，傅霖就明白一个道理，被人珍惜，最易令人心动。但这个“珍惜”也得看人，也是要分人的，并不是代表被谁那样对待都会心动，那也太滥情了，什么千古风流人物。
可是现在好像很奇怪，好像开始打脸了。
从知道自己猜测是真，从知道云慕霖是女人、见她两分与轻云相似之后，就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连防备也都一层层减少，甚至尽数卸下来了，然后就有一种奇怪的、暧昧不清的东西笼罩着二人，明明察觉到最初这气氛的苗头之时，傅霖就可以抽身离开、冷眼相看——可她竟然没有，反而默认了，允许了，用了另一种好听的，把自己也能骗过去的方式接受了。
她对云慕霖说，你可以当我的朋友。
“朋友”。
这是一个包含万千的词汇，你恨我，可以是我的朋友，你爱我，也可以是我的朋友，就像动漫里的最亲近的、不被定义的关系可以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它本身就是一个模糊概念的词汇，真正定义这个关系的只有两人的相处模式。
理智清醒如傅霖，怎么会真的把一个喜欢自己喜欢得死去活来的不明人物留在自己身边当朋友，明明最应该保持距离。想象一下，如果这个人不是云慕霖，而是林萧，或者是苟冬溪，傅霖绝对会二话不说直接跑路，跑的越远越好，至少在对方死心冷静之前绝对不会和他们有任何更多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可是面对云慕霖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