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喉咙变得嘶哑，背也驼了。不是因为要装哑巴，也不是因为要装老人。而是愧疚和懊悔就像两块巨石，梗在他的喉头，压在他的脊柱上。
他在也不是几年前和澜儿在后山打情骂俏的冲动少年了，而是一个只能躲在阴暗处的老鼠。
当他听到房才哲说步娘子已经转世投胎了，他怔愣了好一会儿，缓缓落下泪来.
他是高兴的：“她终于解脱了，是我对不起她。”
转过头来看见房才哲哀伤的眼神，他又觉得自己的高兴不合时宜，匆匆忙忙收敛了表情：“走吧，走吧，戴上锄头和铁锹，我带你去挖。”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足足八个胆子凑一块，也能成一盘菜了。
在周跋的指导下，大家很快发现了僵尸的位置。
一想到这山上的泥土下面藏着一具具僵尸，沈初星就觉得毛骨悚然。
幸好山上树木稀疏，挡不住太阳。
但即便如此，大家也还是不敢往山的背阴处走，虽然大家都知道背阴处的僵尸墓穴一定是最多的。
当所有人挖出第一具僵尸尸体的时候，众人面面相觑。
僵尸是挖到了，是一具浑身白毛的白僵，太阳一照，僵尸的尸体就呲呲的冒烟，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尸体就会自燃。
但问题来了，积分归谁？
这种复杂的问题……
当然直接抓阄喽。
排好1-7的顺序，谁抓到数字“1”谁就负责第一具僵尸。
石汲月运气很好的抽到了第一个，不舍得用自己的火形符，从空间里拿出烈酒和打火机，直接在墓坑里就把尸体给烧了。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她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树叶都扫远了些，这才点火，将积分拿到手。
前几天大家还在苦恼僵尸难杀，没想到今日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周跋也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后来的驾轻就熟。
甚至还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自己可是为乡亲又消灭了一个祸害。
但是自豪归自豪，对于尸体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没办法立刻下山去通知村民们，所以只能匆匆返回土地爷庙，取回来一些祭品和折叠的金元宝。
这些本来是他给土地爷的供奉，还有一些是存着逢年过节烧给他的爹娘的。
他看着面前的大火，跪在地上：
“福婶子，您一路走好，这一把火为您消灾消病，这些钱给您地下用，要是少了就托梦告诉跋子，我再给您烧。希望你早日过奈何桥，投胎个好人家，做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快快乐乐过一生。”
僵尸都是骨肉具全，并未腐烂，因此即便有些僵尸浑身披毛，周跋也能凭借着原有的骨相轮廓认出昔日的同村。
要是实在有那认不出的，他也老老实实跪下，三拱手、九扣头。
不仅做足了礼，也安了自己的心。
也是这样的举动，让他多年来压在背上的石头减轻了一大半。
沈初星等人总是等火烧完，在周跋祭拜的时候默哀不语，然后再用土把烧完的尸体给细细盖上。
烧完的尸骨不用锤子砸，根本成不了灰，八个人也不费这个功夫，就地填埋，然后再插上木板，以示这一具尸体是真正的入土为安，没有危害了。
这样大概挖了七具尸体，太阳便渐渐西沉了。
株翼望了望远处的天，撑着铁锹问道：“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沈初星点点头，早点回去比较安全，如果按照之前的规律，今夜子时僵尸该出没了，到时候可能又是一场鏖战。
“你们明天还来吗？”周跋踟躇地问道。
施远笑了笑：“要是活着就来。”
周跋露出一个不知该哭该笑的表情，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送你们下山吧。我知道一条好走的路，你们下山容易些，也快些。”
“那就麻烦你了。”沈初星感谢道：“不过到时候你一个人回山上没关系吗？”
周跋摆摆手，不在意道：“放心吧，这些死尸不到子时是不会出来的，我只要在子时之前赶回山上即可。”
沈初星看着他下山的背影，只觉得神奇。
刚发现他时，周跋抱着头蹲在地上，像是一只不能见光的动物；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他却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在渐渐西沉的太阳下，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那瘦弱的肩膀，也好像厚实了几分。
“走吧！”他挥挥手，笑着向大家招呼道。
众人也归置好铁锹，拍拍身上的土下山了。
下山的速度比大家预想中的要快，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小黑像是一只脱缰的野马一样往下冲，惹得石汲月压根不敢牵它，害怕它直接带着自己摔个狗啃泥。
不过，狗狗很是乖巧，疯了一段时间之后看不到人影，就会蹲在原地等待大部队赶上，或者直接原路返回。
等到终于下了山，石汲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地面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下山的路也太陡了。”
周跋憨厚地笑了笑，瘦削的脸颊也鼓出几分松鼠肉来：“这不是怕天黑地太快嘛，才选了一条陡峭的路。确实不好走，我第一次走的时候，大拇指都给我顶出淤血来。”
石汲月一听，脚趾一疼。
几个人也重新回到了村长家。
沈初星忽然想起早上的脚印来，可沉入空间一看，又遗憾地退了出来。
她没有买过男人的鞋子。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石蕴深就叫住抬脚欲要离开的周跋：“等等，你等我一下。”
他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拎了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出来：
“周大哥，感谢你今天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这双鞋子送给你。就是不知道鞋的大小合不合适。”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鞋子，不用送我，不用送我。”
他局促地摆摆手，脚指头不安地从破旧的布鞋里钻了出来。
石蕴深笑着将鞋往前一递：“你先试试吧，这鞋我穿着有些小，扔掉也是浪费，不如你先试试，如果合适就拿走。”
周跋抿了抿唇，知道石蕴深其实是好心给鞋，怕自己碍于面子不收才找了个借口。
又看看其他人的穿着和脚上还算崭新的布靴，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于是矮着腰小心翼翼地收下了。
株翼顺手从“胸口”里拿出双极具现代感的棉质袜子，塞在了靴筒里：“快试试。”
周跋诧异地往靴子里瞧了一眼，还摸了摸马丁靴的表面：“这是皮子做的吧，可金贵着。”
众人笑了笑：“不贵，不贵。”
石汲月憋着笑调侃道：“周大哥，我们家就是做靴子的，这鞋子我哥要多少有多少，真的不贵。”
石蕴深暗暗瞪了她一眼，但其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