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问女儿施溪：“刚才你说风险，到底是什么风险？哎呀，你快说，快说呀！真能把我急死了！”
施溪不慌不忙地说道：”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万一崔莺莺黑了良心，她矢口否认，说是没有收到你的一分钱！你无凭无据，怎么能够证明，她拿走了你的五十万？！打官司，你也打不赢！准输！”
一语点醒梦中人！施恩心头一紧！五十万！五十万！崔莺莺真要“黑”了我的五十万，那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自我安慰，道：“不会吧？！小崔，我看她老老实实、斯斯文文的，面善得很，不会干这眛良心的事吧？！”
施溪冷冷地回答：“那可保不齐！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得施恩心里发毛，赶紧追问一句：“你跟这小崔，不是闺蜜吗？！不是以姐妹相称吗？！”
施溪的口气，更加冷漠：“别说干姐妹了，就是亲姐妹之间，为了财产纠纷，彻底撕破脸，闹上法庭，甚至动刀子杀人，酿成命案的事情，还少吗？别人不说，就说我的一个同事吧……”
“哎呀，别说，别说！你越说，我的心里，越是毛焦火辣的，就像是在烤肉、炸鱼！快快，你把我包包里的降压片、脑心通，拿过来。”
施恩服下了几片药，喝了几口水，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瞅了瞅墙壁上的挂钟，自言自语地唠叨：“这这这，小崔说，吃晚饭的时间，一定会把钟老板打的借条，送到我的手上。你瞅瞅，你瞅瞅，吃晚饭的时间，早过去了呀？！”
“吃晚饭？都该吃夜宵了！”施溪指着挂钟，不无嘲讽地说了一句。
施恩心里慌张，嘴巴强硬，其实，他是在自我安慰：“再等等，再等等。也许，是钟老板收到了钱，一时高兴，强行要留小崔在他那里吃晚饭。吃完晚饭，再坐公交车回家，大夜晚的，公交车稀少了，小崔回家晚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嘛！”
施恩再次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小溪，你坐嘛！我们俩的正事……还没谈呢……”
没想到，施溪一口拒绝，说：“哎哟，我的老爹，我的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哪里还有心情，听您谈‘风花雪月’、’你情我爱’呀！咱，咱们另外找时间谈，好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施恩还能说什么？他只能从喉咙管里，勉强蹦出来两个字：“好吧。”
两人垂头丧气、闷坐了好半天。施溪捧着一本时尚杂志，似看非看，心不在焉。施恩则一动不动，两眼直愣愣的盯着时钟的指针。
今天，时钟的指针，似乎走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瞅到时钟就快要转钟了，门外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施恩的心脏，越抽越紧。他真后悔，在银行里，没有死乞白赖，非得要姓崔的打借条。他相信，当时，只要他多坚持一下，当着银行里那么多人的面，姓崔的，也许就答应写借条了。如果，当时他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姓崔的，说是“不写借条，我就收回五十万，不借了！”那么，她一定会写的。
唉！人啊，不能太心软，不能太好说话！方便了别人，却为难了自己！
施恩正在胡思乱想，施溪催促道：“爹，不要再等了。您明天还要赶早班车，回矿区呢！快洗洗，睡觉去吧！”
“嗐！你说，我心里有事，能睡得着吗？！再等等。”施恩回答。
施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说道：“愿意等，您就等吧！我就不奉陪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边说，边从客厅的壁橱里拉出一床棉被，扔给父亲，说：“今晚，得委屈您在沙发上过夜了。”
施恩道：“行行行，你先去睡。我一个人，就坐在这里等。等到半夜三更，她总得要回家吧？”
“那可不一定！”施溪从卫生间里传来的这句话，犹如当头给施恩浇了一盆冷水，激得施恩浑身一哆嗦。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差点没摔倒，快步走到卫生间的门口，隔着毛玻璃门，追问了一句：“你说，不一定？！”
显然，施溪正在漱口，回答有些口齿不清：“是啊！也许，那个钟老板，留小崔，在他那里过夜呢！”
施恩颇感意外，呆呆地站在门外，像是在询问施溪，又像是自言自语：“过夜？！一宿不归？！她们两个，不是刚刚谈朋友，还没有领证吗？！”
“哎哟！我的个老爹！您真的是一个老古板啊！”施溪感到有些好笑，奚落道，“有哪一部法律规定：没有结婚，就不能同居？！别说在自己的家里，即使是去酒店开房，连警察都不能干涉！您呀，早就落后于时代了！”
施恩怔怔地回到沙发上，坐下，自问道：“时代？！时代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快不认识了！”
他想起，当年与施溪的妈妈谈恋爱，一年多了，两人还没拉过手，同在一间房里，非得把房门敞开，生怕有人说闲话。
他又想起，新婚之夜，两人钻进被窝里，褪去衣服之后，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操作”！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
他还想起，有一个雨夜，他生病了，依偎在床上。王桂芝拎着一罐鸡汤，上门来，看望他。没说上几句话，王桂芝告辞：“施老师，您还在生病，不能多说话，早点休息。”她正要出门，突然，电闪雷鸣，风狂雨猛，施恩对王桂芝说，“你等一等，风停雨住之后，再走吧？”王桂芝轻轻应了一声：“哎。”两人就这样，望着窗外，昏黄路灯下，如注的雨流，听着滚滚的雷声，干坐着。约莫坐了一个多小时，王桂芝起身，关上敞开的房门，说：“看来，这风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今儿晚上，我就在你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一听这话，施恩仿佛被烧得火红、滚烫的铁板，烙了屁股。他一骨碌翻身起床，边穿外衣，边说：“使不得，使不得！街坊邻居，会说闲话的！我送你回家，送你回家！”他带病护送王桂芝回到她家门口，远远望着她，进了家门。然后，再独自返回家中。一去一来，雨水把衣裤，淋了个透湿，病情，反而加重了。王桂芝却并不领情，整整一个月，没有搭理他！
想到这里，他反省自问：“难道，我真的落后于时代了？！这，是好？还是坏呢？！”
这时，施溪已经盥洗完毕，趿拉着一双拖鞋，从施恩面前走过，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施恩喊住女儿，问：“小溪，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施溪脸上，满是疑惑：“什么问题？问吧！”
施恩问得有些结结巴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谈了男朋友，也会像小崔，像小崔这样，这样……，还没有领结婚证，就就，跟人上床吗？”
施溪明白父亲的言外之意，板起脸，冷冷地把他怼了回去：“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听真话。”
“听真话，我就实话实说：第一，我是不婚主义者，不打算谈男朋友；第二，万一我谈了男朋友，保不准，也会跟崔莺莺一个样。我欣赏这样一句话：‘情之所起，行之所至。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我，不会像你们那一代人，死命地压制自己的性欲、情欲，似乎每个人都是远离红尘、跳出三界的和尚、尼姑。至于结婚证嘛，这个可以有，它是花心男人负心汉的枷锁，用法律来，约束他们，不能轻易出轨。可是，对于正人君子，它却是可有可无的一张纸片。没有它，我们照样会忠于爱情、珍爱家庭！”说完，她如同微风摆柳，袅娜而行，扬长而去。
施恩仔细回味着女儿的这一番话，心里多了几分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