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加州。
素素姐没有说不能一起来的原因，李斯不打算追问，哪怕家人也应当允许有些无足轻重的秘密。
豆芽和卢米克充当随行人员，前者还好说，后者入境的时候发生了些麻烦。
因为这货是偷渡进的中国，没有相应签证信息。李斯险些忘了这茬，最后还是找了个蛇头才把他送到南岸。
再见到卢米克时，爱尔兰壮汉一脸崩溃：“你就不怕他们半路把我毙了？”
李斯看孩子吓坏了，赶紧柔声细语的安慰：
“没事，那蛇头在福建找了个女人，生了两个儿子，每年都会打一笔钱过去。你要真出了事，咱们陪葬管够。”
卢米克面如土色：“我要陪葬做什么啊老大，我要的是命，命你懂不懂！”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一个上锁的黑箱子丢给李斯。
其实靠假证件，卢米克未必不能正常出境。但坐蛇头的船就是有这种好处，大小长狗随便偷运过境。
国外不比国内，大家脾气都挺暴躁，一言不合拔枪对射。本地狗市偏又被警方和黑帮共同把持，稍有点风吹草动，消息就会同时传到二者的耳朵里。
像李斯这种外地来的行货，贸然买枪等于找死，还是低调点好。
箱子被李斯大大咧咧放在旅馆，然后他就带着豆芽和卢米克出门放风。
周导这几天跑东跑西，拜访各路大佬。据他所说，这两天就会给李斯争取到一个高端酒会的入场名额。
凭心而论，李斯懒得参加什么高端酒会，那种场合吃甜点都不尽心。
按他的设想，今天应该先是散散步，等肚子足够饿了，就去找一家地地道道的美式烧烤搓一顿。
漂亮国历史太短，饮食文化以快餐为主，通常是美食家嘲笑的对象。
但唯独美式烤肉是个例外。
把大块的牛胸肉，牛肋排放进箱式烧烤间，填入木炭，低温慢烤。
这个过程通常持续十几个小时，直到表皮下出现粉红色的烟熏环。出炉烤肉的口感介于粗犷和精致之间，既有慢烤牛排的软嫩，也有荒野炭烤那种粗犷的烟熏风味。
然而事与愿违，他店都找好了，临近晚饭时间，周导却打来电话，给了李斯一个地址，
“酒会六点开始，不要迟到。记得穿帅气点，举办方是柯蒂斯。”
柯蒂斯·寇伦，上届奥斯卡的获得者，据说嫁给了很有实力的欧洲富商。
李斯看过她的照片，这位影星大概有四十岁，皮肤却娇嫩如同二十一二。白金色披肩长发，墨绿色瞳孔让人联想到污浊的湖水。
一听就很麻烦，不想去。但周导出于好意，费心费力为他争取到这样的机会，李斯又不得不去。
纠结两秒，李斯捂脸：“唉，不逛了，回去换衣服。”
他唉声叹气，身后卢米克和豆芽对视。豆芽耸耸肩，扭头走向不远处的冰淇淋商店。
这种专卖店国内很少见，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尝试一番。
豆芽竟然不来安慰自己！看到这一幕，李斯更伤心了。
……
五点五十九，李斯出现在公馆门口。侍者今晚看够了帅哥美女，所以只是面色绷紧，仔细检查了他的请帖。
“请进。”检查完毕，侍者后退一步。
李斯进入建筑物，感觉离刚才的侍者足够远，这才将手抬起来，掩饰一个小小的哈欠。
他一扭头，窗边有位姑娘正盯着这边看，似乎被自己逗乐了。
李斯冲姑娘点点头，转身走进大厅。
他没走几步就找到了周导。
这位喜剧大师正和别人聊得火热。
看到李斯，他简单招了招手，意思是快过来。等李斯走近，周导一一介绍：
“这是塔伦蒂诺先生，他是蒂姆，你们可得好好认识下。这位是李斯，我的一个小朋友，天才编剧，演技同样优秀。”
李斯腼腆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由几个大导演像挑拣猪肉一样打量他。
事实上，导演们确实对李斯产生了兴趣。会编剧，能演戏，还有张通杀中西方审美的脸。
是个好苗子。
塔伦蒂诺盯着李斯，不停嚼嘴里的香烟，忽然问出一个问题：“李，你演过很多杀人狂，黑帮之类的角色吗？”
李斯眯眯眼，惊诧于塔伦蒂诺敏锐的洞察力。他摇摇头，模棱两可的说一般般。
塔伦蒂诺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只是继续说：
“事实上，我最近在构思一个角色，举止绅士，但却是个冷酷的恶魔。极端矛盾的气质聚集在同一人身上，如果能成功表现出来一定非常有趣。”
“但现在我还抓不住灵感，或许各位能给点建议。”
他虽然嘴上说“各位”，目光却时刻停留在李斯身上。李斯静静的回望，然后开口：“那就让他吃东西吧。”
“吃东西？”塔伦蒂诺愣了一下，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李斯思考片刻，带几人来到餐桌边。
酒会上提供食物，但基本只有冷餐。他叫来服务生添了把椅子，还另外要了几壶饮料。
“请看。”等东西上齐，李斯简短的说。
塔伦蒂诺等人围到桌边，看着李斯慢慢坐下，腰板挺得笔直。
李斯抿抿嘴唇，似乎渴了，于是将手伸向牛奶壶。但似乎是顾及到众人的视线，他忽又缩手，投来礼貌又探询的目光。
塔伦蒂诺恍然。原来是这样，李斯是客人，而自己则是招待他的主人。
塔伦蒂诺点头，李斯露出感激的微笑，拿过来一只玻璃杯，往里面倒牛奶，直到几乎满溢出来。
整个过程看起来无比平常。
只是坐在椅子上，只是倒牛奶，只是……
塔伦蒂诺悚然而惊。
在某一时刻，他忽然意识到，李斯一直在轮流与所有人对视。
目光停顿三秒，然后下一个。三秒过去，再下一个。
他的眼神是那样温和诚恳，一看就是有教养的绅士。但那看塔伦蒂诺等人的方式……像观察笼子里的肉兔。
塔伦蒂诺没来由想起，自己之前看过一本打猎手册。书里提到，熟练的野猎爱好者通常会在猎物死前与它们对视。
有人描述，【这个环节给我莫大的满足感】。
李斯一仰头，吞食般将牛奶一饮而尽。他缓缓将杯子放下，生怕打破玻璃杯，因为那样很不礼貌。
有某种漆黑的东西凝滞在温和的水面下。
他站起身，塔伦蒂诺背心出汗。
恶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