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韩夫人家进宫，陆云烟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并不敢抬头四处看，只是规规矩矩坐在马车上，谨守着宫中的规矩。
她前一世并不曾进过宫，那时候凌承远已经要入阁，却始终未曾给她求个诰命，到最后才知道那诰命是留给冯氏的，她不过是替他们操劳奉献的工具罢了。
这一世倒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凌承远已经是自身难保，四处求救，冯氏更是半死不活地被关在别院，她却能堂堂正正走出凌家。
韩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含笑握着她的手：“别怕，只要照着规矩来，都会顺顺利利的。”
陆云烟笑着点头回应。
但在看到贵妃那一刻，韩夫人还是险些掉下泪来。
“这才过了多久，您怎么煎熬成这副模样了。”
距离上次她入宫觐见也不过十数日，贵妃却又消瘦了一圈，腹部也渐渐有了弧度，脸上更是蜡黄没有半点喜色。
霍贵妃看着给她行礼的陆云烟：“这位是……陆大姑娘？”
陆云烟恭敬地回话：“民女陆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霍贵妃难得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招招手让她起来：“真是个好模样。”
陆云烟不敢多话，只是含笑退出殿去，在殿旁耳房里落了坐，吃着宫女端来的茶汤，等着霍贵妃和韩夫人的吩咐。
韩夫人等霍贵妃摒退左右，殿中只留下她们二人，这才开口道：“族里几位叔伯都已经到了京城，商量了两日，特意让我来给娘娘送个话。”
霍贵妃坐直了身子，定定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霍家不靠嫁女起势，也不会丢下霍氏女求苟全！”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惊雷，让已经麻木的霍贵妃都不由地神色大震，红了眼眶望向韩夫人：“嫂嫂……”
韩夫人望着她，满脸怜惜：“娘娘放宽心怀，切不可自暴自弃，万般艰难不要自己一人挑着，还有我们呢，总能有法子的。”
到此时霍贵妃已经掌不住了，眼泪扑籁籁而下：“可这孩子怎么办才好？宋太医请过脉后，说是我的身子多年不济，能有这一胎已是侥幸，若是……只怕是再也不能有了。”
她哭着像个孩子伏在了韩夫人的肩头，涕泪横流，韩夫人眼眶也红了。
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偏偏不能留下来，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韩夫人摸了手绢替霍贵妃抹了泪：“这要怀了孩子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您不可糊涂，安安心心养着。”
霍贵妃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可若是个皇子，只怕霍家就保不住了……”
韩夫人冷冷道：“怕什么，若是个皇子，就想了法子带出去，我替你教养长大，难不成因为他的猜忌，霍家全族就要引颈就戮！”
戏文上还有狸猫换太子，霍家只想保住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使不得的！
霍贵妃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家嫂子这么大的胆量，那可是皇子，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带出宫去？
韩夫人只望着她：“这孩子你舍不得就好好养着，不要为难自己，更不要为了别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你得先自己活着！活好了！”
坐在耳房里的陆云烟吃了一口茶，正与伺候的宫女说着话，外边却是脚步急促，人声杂乱。
“皇上銮驾已经到了宫门前了！快，准备接驾！”
陆云烟心头乱跳，这个当头怎么会御驾到了，难道是知道韩夫人今日入宫，特意过来的！
她连忙起身进了殿去，果然韩夫人与霍贵妃都是一脸惊愕，分明也是没有得到消息。
好在霍贵妃此时已经清醒了，让宫女拿了手绢擦了泪，吩咐陆云烟：“拿了衣料来给本宫挑。”
陆云烟将带来的衣料摊开来，自己恭敬地捧着给贵妃挑选。
韩夫人则是神色冰冷坐在一旁，并没有因为御驾驾临就多了几分恭敬。
等到一双明皇龙纹靴从陆云烟跟前走过，温和地笑着唤着霍贵妃：“皎月，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出了什么事了吗？”
听起来如同温柔的关怀和体贴，却让霍贵妃身子微微发颤，还是韩夫人开了口：“回皇上，贵妃娘娘这几日贪食辣食，又是心绪多变，方才还与臣妾哭诉怕这一胎不好，辜负了皇上的一番期盼。”
贪食辣食？坐在霍贵妃身边的皇上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却仍是笑容满面地宽慰贵妃：“你呀，这是担心则乱，这不是好好的吗？太医也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安安稳稳的，别自己吓自己了。”
霍贵妃已经明白了过来，垂下眼低声道：“只是与先前几回不同，不爱吃酸梅子，只是惦记着辛辣之物，实在是难受。”
皇上笑呵呵地：“妇人怀胎难免有些胃口不一样，你也不要多想。”
又转头扫过跪在地上的陆云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陆云烟知道这是在问自己，将头埋得低低的：“民女陆氏，是京城锦绣坊的东家，进宫为贵妃娘娘做百福鞋和驱邪荷包。”
皇上微微扬眉，好奇似的问了她几句送来的衣料，见她对答如流，也就不再多提，又笑着与贵妃说了几句话，这才起驾回了龙腾宫。
等到御驾走远了，霍贵妃身子微微一晃，还是韩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转过脸来苦笑道：“嫂嫂，你瞧见了，他连这样都不放心呢。”
韩夫人神色凝重，重重叹了一口气。
出宫的路上，韩夫人低声与陆云烟说道：“难为你了，这样危险的事原本不该带上你，只是实在没有我信得过的人了。”
陆云烟从先前的事已经看出了端倪，却并没有害怕：“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能帮上夫人和侯府，是我的福气。”
看着她清澈的目光，韩夫人知道她不是说客气话，却还是忍不住叹气：“若不是没法子，也不用这样铤而走险。”
在这个信息不通的朝代，想要传递个消息可不是发个微信打个电话那么简单，常常是艰难万分，还要提防被人发觉。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若是我想将数字绣进衣料子里，又不想被人发现，能有法子吗？”
陆云烟虽然不知道韩夫人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锦绣坊有会暗绣工艺的绣娘，我会绘暗绣的花样子，不是知情之人看不出来。”
韩夫人眉间舒展，却是摇头：“不用你动手，你只要让绣娘教会我府里的人暗绣的技艺就好。”
这样的事，她不能把陆家也拉下来，霍家已经是悬崖之上没有退路了，陆家却不是，他们不该被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