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的余老夫人打发了丫头下去，自己一个人进了里间。
穿过层层帷幔，她再一次站在了凌二老爷的榻边，冷冰冰望着榻上缩成一团的男人。
“你方才很想跟他们说话吧，想叫他们救你对不对？！”她一步步走过去，温言细语地问着。
榻上的凌二老爷看着她靠近，却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满脸惊骇，把身子缩得像个虾米，脸都埋进被子里去了。
“你说话呀，你不是要护着那个贱女人，要帮着她和她儿子吗？！”
“哦，不对，那个野种是你的儿子对不对！可怜你大哥当年那样光风霁月，却没想到被自己二弟戴了绿帽，还生下了那个野种！”
“怪不得当初我嫁进门来，你就怎么都看不顺眼，对我诸多挑剔，就是因为你心里眼里只看得到她，处处拿我与她作比！”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日子，余老夫人心里的愤恨冲天而起，目眦欲裂：“你拿了我的陪嫁贴补她，拿了我辛苦挣来的银子养他们娘俩，还处处让我退让宽厚，拿我当傻子当笑话这么多年！一定觉得很得意吧！”
“那时候你可想过会有今天？！”
当年余老夫人嫁进凌家，也是满怀期待希冀的，她早听说过凌家三兄弟个个都是人才出众的，一心盼着能与自家夫婿举案齐眉白首恩爱。
可没想到从进门之日开始，凌二老爷就对她诸多不满，处处挑剔她，更是时时与她说要学长嫂程氏，这些年她几乎就是活在程氏的阴影下。
原本以为丈夫只是顾念兄弟情义，体恤长嫂寡居不容易，却没想到从罗妈妈嘴里听到了那样龌龊的事情！简直让她恶心透顶了！
她一把攥住凌二老爷露在外边的手，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到手指都发白了，却还嫌不够解气。
“你现在倒是让那对母子来救你呀，让他们来带你走呀！”
凌二老爷吃痛，忍不住啊啊又叫了起来。
看着他那副害怕狼狈的模样，余老夫人突然笑了起来，松了手，还温柔地替他把手放进被褥里去：“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得让你活着，就这样活着，看着那对母子的下场！毕竟你们是一家子，得齐齐整整的不是！”
可她越是温和，凌二老爷眼中的惧怕越盛，被子下的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来人！”余老夫人这才转身唤了丫头进来。
“老爷这身子太虚，已经这样了还怕冷，你们去准备一碗热汤来，要热滚滚的那种，给老爷喂进去散散寒气。”
余老夫人说完，扶了扶鬓角，语气轻快的：“我去库房里给三老爷和三老夫人挑贺礼去。”
等余老夫人出去了，丫头照着吩咐让厨里准备了一碗热汤来，打开食盒时还冒着热气。
一勺一勺要给凌二老爷喂进去的时候，他牙关紧闭，死活不肯张嘴，丫头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陪房邹妈妈进来了，看着这情形，冷笑一下吩咐道：“老爷这是病糊涂了，连喝汤都不会了，你们两个用汤匙把嘴撬开来，给老爷把汤喂进去，凉了可就不好了。”
凌二老爷听得心肝都发颤，奈何自己没有半点反抗之力，手脚早已软成一滩泥一样，只能任由她们摆布着。
等丫头们把那碗热滚滚的汤灌进去，看着凌二老爷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满脸通红，邹妈妈才笑着道：“这样才能早些好起来嘛！”
丫头却是闻到一股子恶臭味，掀开厚实的被褥一看，顿时熏得一个踉跄。
“老爷这是拉身上了……”
正打算要换，却被邹妈妈拦住了：“快把被褥盖上，仔细让老爷再受了凉，那些就等着晚上一起收拾吧。”
凌二老爷生不如死地躺在那一滩污秽中，一滴浑浊的泪从瘦削的脸颊上滚下来，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恼恨。
……
“……想要请个师爷，想必是要人帮着出谋划策，先前柳都安带他去拜会了薛相和拥护大皇子的几位大人。”
霍无双与陆云烟说着凌承远上门的事，微微蹙眉：“只是他如今只是庶吉士，便是散了馆，离入朝议事的品级也还差的远，为何会急着要请个师爷。”
他不知道，陆云烟却是清楚的，前世凌承远去了杭州府，也是花重金得了几位颇有才干的师爷幕僚，为他打算谋划，才会在任职期间成绩斐然，深得皇上器重，得以回了京城有了入阁的机会。
凌承远自己无论魄力还是手段都算不得出色，想必他自己也发现了，所以才会想到这个法子。
“世子不用理会他的事，他如今与我们陆家再无关系了。”
陆云烟冷淡地说着，现在的她再不是那个被凌家磋磨到死的女人，凌承远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霍无双看她提起凌承远那平静的样子，微笑起来：“他想要师爷，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从前在松江府为人问卜算卦的，也会扶乩画符，想必能为他指点迷津。”
问卜算卦的！陆云烟噗嗤笑出声来，好半天才乐不可支地点头：“世子说的是，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一个满脑子浆糊一肚子草包的，请教一个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还真是合适！
见陆云烟笑得畅快，霍无双嘴角的笑容也越发深了，又说起陆元白来：“……十分刻苦用心，课业上进步很大，连山长都夸他聪慧踏实。”
陆云烟听得更是高兴，连连向他道谢：“多谢世子，若不是世子帮元白，他如何能进南山书院，更不会得了山长的夸赞。”
“我替元白谢过世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
如果不是靖海侯府和霍无双，南山学院的山长怎么可能会留意陆元白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子，她实在是满心感激。
霍无双看着她殷殷望着自己的目光，心跳都快了一拍，脸上有些几不可察的红，转开脸：“我看上回元白那套文房四宝十分精致，听说是天工楼的手艺……”
陆云烟明白了，连忙道：“世子喜欢的话，我这就让人准备一套上好的给世子送过去。”
霍无双苦笑，他是想说陆元白的文具上刻的落款小印是云烟两个字，他想要的是那个落款，却被误会想要文房四宝了……
罢了，只要她送的，什么都好，他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