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煜的眼神变得狠戾无比。
他伸手，将自己宽厚的手掌覆上了柳浅浅的眼睛，他可以感觉水珠冰凉的触感，也可以感觉弯弯的睫毛轻挠在自己的掌心。
宇文煜道，“别看，闭着眼睛。”
“孙德权。”
“奴才在！”孙公公原本就没有走远。
他又看了一眼被自己遮挡住眼睛的柳浅浅，眉头一紧，又是低声哄着，“浅浅，捂住耳朵。”
柳浅浅闻言，仅仅迟疑了一秒，就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柳浅浅只感觉到眼睛上的手掌离开了，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感受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让她坐不稳。
原来爹爹那一年出征前，被老太君杖打的后背也是这么疼。
她那么想着。
“替朕看好贵妃。”
“奴才遵旨。”
孙德权应声，忙带着几个人宫人挡在了柳浅浅的周围，保管她要是睁了眼睛也看不见什么血腥的场景。
宇文煜站起身，暴戾的气息自他周遭扩散开来。
上一次皇上盛怒是什么时候？孙德权心想，好像还是在久阳城，看着无辜的百姓被烧杀屠戮……
宇文煜第一眼看向了起初握着竹板的嬷嬷，他的身体骤然射出，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一道残影，紧接着，他竟亲自一拳打在嬷嬷的肩膀上。
柳浅浅捂住了耳朵，听不见。
但是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了整个颐坤宫。
紧接着是第二声……
只见嬷嬷的两条手臂就好像突然瘫软了一样，软趴趴的垂在身侧，她跪着的身体更是丧失了支撑一样倒了下去。
嬷嬷惊恐的看了看自己左右两条胳膊，像是疼痛刚刚传达到自己神经一样，她发出了第三声凄厉的尖叫。
“啊！！！！”
屋里的皇后听完璃云的回话，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反倒坐的更端正了。
反正外面有织嬷嬷作主，出不了乱子。
更何况，她本就没打算要柳浅浅的命。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有李昭仪和苏贵人，余光偶尔会瞥向门口的方向，也仅此而已了，没有人打算在这个时候给皇后找晦气。
皇后也没有与人交谈的意思，端庄大方的坐在上座，目光偶尔扫过容妃等人，也是带着警告的意味。
突然，外面安静了几秒之后传来凄厉的惨叫，众人都是一愣。
那声音粗厚，倒不太像是柳贵妃的。
没过多久，又传来两声惨叫，尤其是第二声，戛然而止，更像是被人突然塞上了嘴一样。
皇后猛地站起身体，一甩宫袖，领着璃云就往外头走出，打算看个究竟。
容妃等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是三三两两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当皇后与众妃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时，一个个都倒抽了凉气。
趾高气昂的织嬷嬷早就没了那股从容和淡定，跪伏在了地上。
孙德权正举起竹板，朝着织嬷嬷背上打去。
“住手！”皇后叫道。
孙德权相当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不仅没有停下手，甚至都没有看向皇后，而是干净利落的将木板落到这个老嬷嬷的身上。
皇后心神一乱，又向外跑了两步，“织嬷嬷！”
只是一下，织嬷嬷就趴到了地上，她听见皇后的声音，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皇后娘娘，老奴无碍的……皇上，都是老奴一人的主意，与皇后娘娘……无关啊……”
皇后看向了宇文煜，往前的步子生生停在了原地。
在她的概念里，皇上此刻应该在早朝，御使们正在争先恐口的参贵妃的本，参她媚主，参她乱政，她的父亲会旁敲侧击，不说废了柳妃，为了平息众怒，至少会禁足，更甚还能打入冷宫，只是……
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来不及思考，只见听织嬷嬷一遍遍的在那喊着，“都是老奴一个人的主意！与皇后娘娘无关啊！”
皇上……？！
“臣妾\/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妃的声音也是一个轻过一个，统统跪到了地上，生怕这时候被盛怒的君王主意到。
皇后终归是皇后，礼仪学的分毫不差，虽然慢了众人半步，跪下这个动作却也是得体的很。
宇文煜暴戾的目光，在看向皇后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冷漠。
“收押，候审。”
四个字从那张薄凉的唇里吐出。
一排宫人上前，一语未发，利落的抬手，连拖带拽的将地上的三个嬷嬷带走。
当两个宫人走到织嬷嬷面前时，皇后正要开口，却看到老嬷嬷转过头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皇后习惯性的住了嘴，好像过去每一次，都是织嬷嬷拦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正如现在一样。
老嬷嬷先是看着皇后，欣慰的点点头，继而眼底涌出了一抹灰色，像是绝望的颜色。
她低下头，梳理整理的头发因为刚才那一板子散落出几根，皆是雪白。
宇文煜等到宫人全部离开，转身拨开围挡的宫人，弯腰将柳浅浅抱到自己的怀里。
孙德权紧随其后，一众人走的干净利落。
只剩下院子里跪倒的众人。
颐坤宫的院子又一次归于平静，过了好久，久到每个人的膝盖都好像吃不消冰冷的地面。
众妃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李昭仪对着跪在地上的皇后行了一礼，第一个走出了颐坤宫。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众妃依次向着皇后行礼随后快步离开，生怕自己被牵连一般。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颐坤宫，皇后跪的笔直的身体才瘫软了下来。
璃云小心翼翼的上前，“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慢慢合拢的宫门，“织嬷嬷……璃云……璃云！”
璃云赶忙应声，“奴婢在，皇后娘娘……”
“织嬷嬷，去救，织嬷嬷不能死，不行！”皇后语无伦次的说着。
璃云看着紧闭的宫门，为难的点头，“是，娘娘，您先起来，奴婢扶您回去就去看织嬷嬷，娘娘不会有事的，织嬷嬷毕竟也陪了您这么久……”
女子柔软的劝慰一句接着一句，皇后点了点头，已经顾不得自己失去的威严该如何找回，没有了织嬷嬷，她就好像彻底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回昭和宫的路变得很长，长的宇文煜的目光几乎要将怀里的人融化。
他在想，如果今日自己再晚来一炷香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他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拢在了一起，握得很紧。
他想了一路，就好像在对弈，无论局势千变万化，最终都定格在柳浅浅从长凳上跌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