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吃药了。”
孙渺说着俯下身凑近去看沙发中的青年，黑色的头发散落下来，看起来出奇的显嫩。
贺雨宁侧了一下脑袋，终于捂着半边眼睛坐起身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全靠走廊灯光的的映照。
孙渺知道，贺雨宁一犯头疼还有畏光的毛病，跟鬼上身似的，日光也好，人造灯光也罢，都完全无法直视。
这个时候，孙渺突然就想起来，傍晚那会儿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靠着窗吹冷风的贺雨宁。
等等……也就是说，那时，贺雨宁可能就已经开始犯头疼了。孙渺禁不住在心里把贺雨宁骂了一万遍，他说今晚上贺雨宁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真是脑子有病。
再联想到贺雨宁在车上说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这小子……该不会真的有想带着自己一起下地府吧。
这边，贺雨宁已经伸手接过了药和水，默默地吃药，默默地喝水。一仰头，药片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孙渺觉得贺雨宁这人的咽喉结构简直就是为吃药而生的，无论片剂还是胶囊，张嘴就来。不像孙渺自己，常因为药片卡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双重意义的苦不堪言。
所以，孙渺这个人向来是宁愿去医院吊水扎针也拒绝吃药的。
此时，贺雨宁这一副特别乖巧，特别让人省心的小模样，孙渺看着就觉得……怪好欺负的。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孙渺没有无聊到给自己找不痛快。
当然，要是坐在这里的是林安，那就不一样了。
林安那家伙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隔夜仇。
那次，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大吵了一架，准确来说，应该是孙渺单方面地跟林安吵了一架之后，林安忽然就犯病了。
孙渺早先知道对方有先天性的疾病，但也仅限于一个概念。那次是孙渺第一次真正看见病发的林安，一瞬间孙渺几乎是呆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找药，可是他并不知道林安把药放在哪里。
倒是后来林安反过来安慰孙渺，气若游丝地说不着急不着急。
可孙渺哪能不着急呢——说来很惭愧的一件事，在一刻，孙渺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好友的死活，而是如果林安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不得不说，孙渺确实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
大概手忙脚乱了有两三分钟，孙渺终于在林安的指示下找到了应急的药物，给林安吃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林安急促的呼吸放缓了些许，只是脸色还显得有些泛白。
“要不要告诉李阿姨？”孙渺试探着问。
林安虚弱地笑笑：“没必要。”他说，“告诉李阿姨没有用的，而且要是被她知道了，我爸妈那儿肯定就无缝衔接了，我妈还好，我爸非得抽掉我半条命不可。”
孙渺听到林安的回答，暗自松了一口气。顿了顿，他又意识到了什么：“你爸还会打你？”
——孙渺没有爸爸，自然没有被爸爸打过。
林安笑了笑：“是啊，皮带挥舞起来咻咻带风的那种，就跟城南旧事里英子她爸开头打她差不多，所以老师给我们赏析那段的时候，我可有亲切感了。”
孙渺听林安这么一说，就知道，对方又在开玩笑了。
能开玩笑，说明已经完全没事了。
这时候，林安反过来问孙渺：“渺渺，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啊？”他的表情很真诚，虽然说出的话一样不着边际，“我那些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打个比方，渺渺你放心，我个人还是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关我屁事。”
“渺渺你是十月生日吧？”林安突然又问。
孙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又怎么样？”
林安继续笑眯眯地回答：“因为我是同年的九月啊，所以按理说，渺渺也应该叫我一声哥哥的。”
孙渺闻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几乎一下子想到了贺雨宁，表情立刻变得万分嫌弃。
林安看出了孙渺的心思，有些好奇的样子：“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你哥啊？”
“明明是为什么要喜欢吧？”孙渺耸了耸肩，喜欢这个词放在兄弟之间实在是有够肉麻的。
林安眨眨眼睛：“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你哥脑子聪明，长得又漂亮，人又善良……”少年掰着手指数道，“你都不知道，他还没升上去之前在我们学校可吃香了，到现在都是校园白月光级别的。”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因为发现孙渺正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
孙渺表示：“你这样说，很难让人不怀疑，你暗恋贺雨宁。”
林安瞬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渺渺你竟然这样想我。”
“是你自己说话让人误会吧。”孙渺指出。
“那些都是我听来的啦。而且——”林安信誓旦旦道，“贺雨宁可是比我早出生整整一年呢。”
孙渺发现自己总是搭不上林安的那条线。所以说到底，喜不喜欢一个人跟大一年小一年有什么关系啊？之前举出的贺雨宁应该被人喜欢的理由中，也没有根本体现到你的这条原则吧。
……还有，说话就说话了，那副骄傲满满的模样又是什么情况？
孙渺简直无力吐槽。
“所以，渺渺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哥吗？”林安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孙渺把林安近在咫尺的大脸一把推开，“让让，我要写作业了。”
笔尖落在白色的纸面，轻轻停顿了一下。
——喜欢？
谁要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啊。
那不是有病吗？
不过他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大病。
……也许审美这东西是一脉相承的。
就像当年的孙蝶会对陈嘉喻一见钟情。
孙渺也不得不承认，贺雨宁的那张脸确实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可是，也仅止于此。就像如果一个人只是喜欢吃猪肉，也不能单纯地将其判定为恋猪癖。
孙渺只是喜欢贺雨宁的那张脸，跟贺雨宁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孙渺一直这样安慰自己，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确切地梦见了贺雨宁。
当孙渺大汗淋漓地从床铺上醒来，浑身上下粘湿一片。
脑子里闪过梦中零星的片段，如同明晃晃的闪电将尚在懵逼中的少年劈了个外焦里嫩。
那一刻，孙渺真切地觉得自己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