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走不动了？”江明顺大声问道。
周围人太多了，四处都是嘈杂的说笑声，江锦瑜贴在江明顺耳边，尽量放大声音：“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西城的百岁桥，”江明顺回答：“到百岁桥上走一遭，今年便能平安健康。”
百岁桥是广信县最大的桥，因着名字寓意好，已然成了县城最重要的景点之一，元宵节晚上过来“走百岁”也成了习俗。
元宵节灯会原来倒不是在这边，西城有个大广场，那才是早先正经办灯会的地方。
只是后来经了一场火灾，元宵灯会便停了几年。
再然后，新县令过来任职，重新办起了灯会，但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挑着热闹的地方办，而是把地点改到了百岁桥所在的东城。
一则是因为“走百岁”的习俗，百姓们本就有元宵节来百岁桥的习惯。
二则也是看重了桥下就是条溪水，这总归再不能烧起来了吧？
果然，这么多年来元宵灯会再没发生过火灾，灯会地点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江锦瑜抱着她爹的脖子四处张望。
他们是从南城门进来的，南城门外地势平缓、土壤肥沃，最适合种庄稼，因而外头的村子也多。
人自然也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再加上本就住在南城的百姓，从城门口到内城这一段路真是连尽头都看不见，密密麻麻全是人。
江锦瑜想让他爹去旁边的店铺里等一等，不要赶在人最多的时候过去。
可他们现在连转身都做不到，更别提离开人群中心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江锦瑜在心里默默祈祷，只希望进了内城能分流出去一拨人，好歹也宽松一些，至少让她有空间转身去旁边躲一躲吧。
内城果然要比外城宽松许多。
江锦瑜好奇地四处张望，她还是第一次到内城来，平时买卖东西都是在南城的集市，极少往里走。
果然，江锦瑜了然地想，内城就像是富人区，街道比外城宽了一倍有余，路面上也更加干净整洁。
往东城方向走，周围人又重新多了起来。
江锦瑜被江明顺抱着，视野比平时要广得多，她探头瞧见前面人潮涌动，周围人好像都在被裹挟着向前一样。
“爹，”她同江明顺小声商量：“咱们还是晚点去吧，前面好多人啊。”
江明顺也看见了前面的场景，他想到刚才在南城时被困在人群中的感觉，也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
“成，”江明顺把闺女放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咱们先去找个饭馆吃点东西。”
他们已经出来两个时辰了，眼见短时间内也回不去，不如先去好好吃一顿。
江锦瑜没意见，只要不让她去人堆里挤，去哪里她都没愿意。
今儿晚饭吃得早，白氏比往常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就忙完了家里的事。
她回到炕上躺下，留下了屋里最后一盏油灯，免得男人和闺女回来还要摸黑洗漱。
半夜，突然响起一阵狗吠声。
紧跟着，村里其他狗也跟着吼叫起来，先是村头，而后渐渐穿过整个村子。
终于，睡梦中的白氏也被这不同寻常的声音给惊醒了。
她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男人还没回来。
眼看着儿子也要被外头的声音惊醒，她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轻轻哄着。
白氏手上摇晃的动作不停，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
片刻后，外面的狗吠声慢慢停了下来，反倒是人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千万要没事才好，白氏不停在心里默默祈祷。
她焦虑地在屋子里转圈，几次想出门去看看情况，却又因着怀里的孩子而停下脚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家里院子很大，外面的声音传到屋子里时已经很小了。
以往有人过来敲门，白氏总是嫌弃声音小听不见，然而此刻透过木门传进来的“笃、笃”声却有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她迟疑着不敢过去。
“大嫂，你在里面吗？”许是见一直没人过来开门，外面的人直接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我是明辉啊，给我开开门。”
白氏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把孩子放回炕上，手忙脚乱地跑出去拨开门栓。
门一打开，江明辉就探头往里瞧，见骡车不在院子里，心里立时便咯噔一下。
“啊，”他支吾两声，小心问道：“我大哥还没到家啊。”
昨天他大哥来找过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城里走百岁。
江明辉向来是个好热闹的人，往年灯会那是走着也要去的，今年能蹭个骡车坐自然更要去了。
谁知今天早上刚起来他便开始肚子疼，别说去城里看灯了，离茅房远一点的地方他都去不了。
晚上虽好了许多，但也不敢出远门。
瞧着村里许多人兴高采烈地往城里去，江明辉原还在心里懊悔，结果不想半夜被外面的声音吵醒，还从刚回来的村人口中听到百岁桥被踩塌了的消息。
“嘶。”江明辉倒抽一口冷气，背上猛地起了一层冷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幸好自己没去。
待他稍稍冷静下来，环视四周刚从城里跑回来的人群，却猛然发现没有他大哥的身影。
他一时懵在原地。
“我大哥没跟你们一起回来？”拉过离他最近的人，江明辉焦急地问道：“你们在城里可有见着他？”
被拉的人先是一愣，而后摇摇头，道：“我们在路上碰到了，明顺还问了我们要不要坐骡车，但我们人太多了就没上去。”
“我们去得晚，”他语气有些迟疑：“才进城门没多久，里面就乱了起来。”
“早先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只跟着里面的人往外跑。”
“出来后才知道是百岁桥塌了。”
“好多人掉到河里，整个城里都乱起来了。”
江明辉说得含糊，白氏却已经听懂了。
“所以，”她脸色惨白，用力抓住江明辉的手臂，语气僵硬地问道：“你大哥和侄女都没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