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顺默默看向郑中人。
郑中人挺直腰背坐好，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稍稍收敛了些：“赵掌柜说笑，您的人品自然是可信的。”
“就凭大少爷为人凉善，宁愿卖庄子也不愿解雇还在酒坊工作的老人。”
“大少爷的人品贵重值得尊敬。”
“另外，”他又道：“咱们也相信对于曲家而言，一种新的酿酒方法定然比一个庄子的更重要。”
“我当中人也有许多年，”他自信地扬了扬眉毛：“这点眼光和信心还是有的。”
还有一点他没说，现在的曲家虽已是千穿百孔，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但赵掌柜却不一样。
他是曲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下人，一心只忠于曲大少爷。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郑中人十分断定赵掌柜是绝不会错过的。
这才是他直接带人找上门的底气。
赵掌柜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个笑比之前公式化的表情更多了几分真心。
“既如此，”他道：“那便让我瞧瞧你们的筹码是否配得上你这一番信任吧。”
江明顺松了口气，亲自去骡车上拿来了酒桶。
他将酒桶放在桌上，木桶不大，倒也不显得很粗鲁。
盖子掀开的一瞬间便有一丝酒气飘散而出。
“赵掌柜请。”江明顺让了让位置，示意赵掌柜上前来。
赵掌柜早已等候在一边，他手上拿了个杯子，动作熟练的撇开浮沫准备打一杯酒上来尝尝。
“等等，”江锦瑜连忙制止道：“爹，你来帮赵掌柜打吧。”
她对酒虽然没什么了解，但也知道泡沫是啤酒的灵魂。
虽然她不觉得没有泡沫的啤酒和有泡沫的啤酒在味道上有什么区别，但是既然要特殊，那就处处都要注意了。
与其他酒相比，绵密的泡沫难道不是最大的特色吗？
江明顺动作熟练的按照江锦瑜教他的方式给赵掌柜倒了一大杯酒。
赵掌柜接过后僵硬了一瞬间，他确实从没见过这样的酒。
从杯口往下看，满杯都是雪白的泡沫，实在让他有些无从下口。
“掌柜伯伯，”江锦瑜比划着告诉赵掌柜：“您直接喝就行了。”
赵掌柜虽仍有些为难，但还是按照江锦瑜说的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在靠近鼻尖的一瞬间，浓郁的麦芽香混杂着酒的味道立时霸占了他的嗅觉。
赵掌柜心里不由便升起了些许期待，待酒入口，他先是觉得泡沫细腻爽口，而后又被酒体的醇厚柔和所吸引。
这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酒。
赵掌柜放下酒杯，一边回味嘴里残存的味道，一边将它与其他酒做对比。
“不错。”他沉声道。
江明顺原本紧绷的神色霎时一松，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江锦瑜不动声色地扫过几人，看到他爹明显放松下来的样子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瞧瞧郑中人和赵掌柜那面不改色的样子，江明顺着实显得有些像愣头青了。
果然做生意这事儿不是谁都能干的。
赵掌柜也知道这场交易不同往常，哪怕对面只是普通庄户人家，他也没有丝毫大意。
“这酒虽不错，”他慢条斯理道：“但也没到好到非它不可的地步。”
“不过你们要的价格倒也还合理。”
“倒是能引荐给我家大少爷瞧瞧。”
江明顺原本放松的神经被赵掌柜说得又紧绷起来。
他的心情随着赵掌柜的一字一句不停变化，实在让人煎熬不已。
如今听说能去见曲大少爷，他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进了曲宅大门，又被引着到会客室坐下，这才恍然醒过神来。
江明顺深吸一口气，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
很快便有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推门进来。
“大少爷。”赵掌柜连忙躬身行礼。
江明顺也随着郑中人一同行了个礼以示尊敬。
年轻男子，也就是曲大少爷曲文平朝赵掌柜点点头。
而后又与郑中人和江明顺回礼，口中道：“两位安。”
他态度温和地请人坐下，又着人重新上了热茶。
曲大少爷显然没有拖拉的意思。
待众人坐下后主动开口道：“我已是听说了你们的事。”
“赵掌柜带来的人我自然是信的，只不知那酒在哪？”
曲文平话说的真诚，为人也没什么架子，这让江明顺自在了不少。
江锦瑜在一旁冷眼旁观，瞧那曲家大少爷目光清正，颇有些文质彬彬的感觉，倒不似个商人，反而更像个书生。
他瞧着也不在意在他们这些“乡下人”面前露出急态，倒是比那些高傲又惺惺作态之人好多了了。
应当是个靠谱的合作者，江锦瑜在心里给曲大少爷下了个还不错的判断。
“大少爷，”既是有合作希望，她也不再保留，主动道：“不知贵府可有琉璃杯？”
曲文平闻言一愣，不知这小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见他不解，江锦瑜解释道：“用来装酒的。”
虽不知为何一定要用琉璃杯而不是普通酒杯，曲文平还是招了旁边的小厮：“你去我书房的博物架上取一盏琉璃杯过来。”
江锦瑜这才想起来现在琉璃器具大多还都是装饰品呢。
她心虚地摸摸鼻子，再次对曲大少爷的人品表示肯定。
这都没把她当找茬儿的给赶出去，果真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啊！
小厮很快便小心翼翼地用托盘端着琉璃杯过来了。
众人瞧了皆露出一副惊叹之色。
江锦瑜却差点没笑出声来，好么，高脚玻璃杯！
她压下不自觉往上扬的嘴角，提醒她爹去倒酒。
江明顺走到桌边，踌躇着不敢动手。
那杯子一看就又贵又脆弱，他是真怕自己一个手滑就给摔碎了。
卖了他全家也赔不起啊！
江锦瑜见她爹半响没动静，干脆挽了袖子自己动手。
她控制着倒了杯酒体与泡沫比例在七比三的黄金比例啤酒。
阳光透过玻璃杯，衬得微黄的酒体闪烁着金黄色的微光。
雪白的泡沫堆积在上方，仿佛落在金色湖面的积雪。
江锦瑜露出个满意的微笑，将杯子递给曲文平：“您尝尝。”
不得不说，玻璃杯确实给啤酒提了不少身价，江锦瑜心里暗衬，这酒瞬间就从廉价的普通酒变成了奢侈品。
包装也是商品的一部分，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