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中人含含糊糊道：“她和离后还把夫家一纸诉状告上了公堂，说她夫婿伙同公婆一起偷了她的嫁妆。”
“吴家这边一口咬定既是已经和离，那自然就不算是偷嫁妆，而是偷了他们家的财产。”
“县衙便也只能按偷盗罪处理了。”
“许多人都说这妇人心肠歹毒哩。”郑中人有些唏嘘。
江明顺好奇问道：“所以那男方家里到底偷没偷？”
郑中人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听他们家仆人说，嫁妆不知是不是偷的，但那男人确实同他父母一起骗了吴娘子的钱去养外室。”
“听说两人和离时，外室生的儿子都好几岁了！”
好么，江锦瑜一边吃瓜一边吐槽，这些仆人胆子是真大啊，连这种事都已是传得满县城都知道了。
江明顺倒是不在意这些，虽则吴娘子的做法不符合当下人对女子贤良淑德的要求，但毕竟事出有因，到底是吴娘子以前的夫家有错在先。
“既如此，就劳烦您把吴娘子女学的位置告诉我吧，我先过去瞧瞧。”
郑中人诧异地看了看江明顺，见他确实是真的想去，便道：“也罢，正巧我今儿也没甚事，同你一起去吧。”
倒不是他烂好心，这种不赚钱的事儿也要跟着参和。
不说头次买卖院子赚的那笔钱，就说上回同曲家换院子，郑中人可从中赚了不少。
眼见往后还有生意要做，他自然要提前做准备，正好借着这事儿同他这江老兄打好交道。
这也是郑中人这般费心费力去帮忙打听县里女学的原因了。
吴家祖宅倒是不算远，就在码头附近的传芳巷。
郑中人在前边带路，转头解释道：“吴家祖上本也不是什么富户，原就靠在河边撑船为生。”
“那时还没有码头哩，传芳巷还叫吴家村。”
“后来修了码头，吴家村的人也靠着码头富裕起来，吴进士他祖父这才能有钱供他考科举。”
“只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回来了。”郑中人唏嘘道。
说话间，几人停在了一座稍显破旧的屋子前。
江明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想起以前在码头帮工时听到的消息。
说是城里的规矩，进学堂读书，不但要交束修，还要帮着先生干粗活，打水、砍柴、打扫院子，样样都要来得。
当时他听了只是同旁人一起感叹一番读书艰难，转眼也就抛在了脑后。
可现在，江明顺又打量了一番门板都有些腐坏的大门，难道他闺女也要去做那些活儿？
毕竟这家里可不像能买得起粗使仆人做杂活的样子。
“来了！”屋里传来一道嘶哑的中年男声。
紧跟着便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了门边。
“几位是？”开门的正是吴举人。
江锦瑜抬头往他身上看了眼，身形瘦削，眼下面带着两抹青黑色的痕迹，隐约还能看到眼袋的影子，脸上胡子拉碴的，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竟全不像是位尊贵的举人老爷。
郑中人也是一愣，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有些怀疑是不是找错了门。
“您可是吴举人？”确认了门牌号，他迟疑问道。
“正是。”吴举人抬手摸了摸了杂乱的胡子，苦笑一声。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当下也顾不得他为何是这副模样，郑中人欣喜地朝他行了个礼：“吴老爷，我们是来求学的。”
“我这兄弟……”郑中人如是这般地说了三人的来意，
听到有人来求学，吴举人当即便是眼前一亮，而后又听说是给家里姑娘找女学，他便有些失望了。
抿了抿刚要要扬起的嘴角，吴举人沉声道：“女学的事儿，是家妹在操心。”
“你们若是真想了解，不如进来直接同家妹说。”
吴举人虽失望于学生不是来找自己的，但转念一想，若是妹妹的女学能开起来，家里好歹也能有些进项，撑过这段时间，总归能好起来。
江明顺思索片刻，到底还是决定亲自同吴娘子聊聊再说。
毕竟有句古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吴举人领着三人直接进了堂屋，虽是家徒四壁的样子，他却颇为自在地为二人倒杯茶：“家里简陋，招待不周，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说罢，又看向江锦瑜，略带歉意道：“倒是没有点心招待小客人了。”
江明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已是极好的招待了。
吴举人颔首，扬声唤自家妹妹过来。
吴娘子原在正房照顾爹娘，早听到了哥哥在外同人说话的声音，现听他唤自己过去，立时起身同爹娘交待了两句，压下心里的喜悦，面色沉静地进了堂屋。
吴娘子先同哥哥行了一礼，又与郑中人和江明顺两人见礼，动作行云流水，虽是在蹲身行礼，却看不出任何谦卑怯懦的样子，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优雅至极。
郑、江两人头一次见这样的女子，连忙手忙脚乱站起来回礼，瞧着颇为滑稽。
江锦瑜跟着起身，学着吴娘子的动作微微下蹲，又偷眼去瞧吴娘子。
一时倒是起了些兴致，这吴娘子果然是能把前夫一家告上公堂的人啊。
明明表现得像是再规矩不过的端庄样子，笑起来却毫不遮掩，颇为爽朗大方。
几人相顾无言片刻，倒是吴娘子先开口了。
她看向了还在偷偷瞟自己的江锦瑜，温声道：“小姑娘，是你要上女学吗？”
“是、呃、不是，”江锦瑜被这笑容晃了神，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回答，又立刻反应过来，挠挠头道：“是我爹想让我上女学。”
吴娘子挑了挑眉，没有错过江锦瑜话里的意思，所以小姑娘自己是不想上了？
江锦瑜正等着她问自己想不想上呢，到时她就告诉她自己不想上。
前世电视、小说、短视频里不都是这样的么，不仅学生选学校，学校也要选学生，如果小孩儿表现得很抗拒，幼儿园大概也不会收吧？
江锦瑜不确定地想，希望电视没骗她。
可惜，吴娘子若是个按套路走的人，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