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不忍地移开视线。
曾婆子抹了把眼泪，眼里的悲切与愤恨慢慢散去：“为了给大娘治病，我便自卖自身。”
“可还是不够，又担心没了我大娘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便也给签了活契。”
“只一个要求，我要与大娘卖在一处。”
她笑了笑，脸上终于有了些光彩：“牙人是个好人，又看重我的手艺，便答应了。”
江家几人不由抬头看向方牙人。
方牙人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一脸的“亏大了”，没好气道：“不是我。”
江明顺尴尬地咳嗽一声，干巴巴道：“方牙人能留下她们母女，也是个好人，哈哈。”
方牙人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一时心软，倒是做了个亏本买卖。”
说罢，他挥了挥手：“我把她从外地带回来，也花了不少钱。”
“这样罢，若是你们不嫌弃她那闺女，便一起带走，我再给你少两吊钱。”
方牙人的懊恼和晦气：“也算是我好事做到底了。”
江明顺和白氏对视一眼，神情有些犹豫。
他们要给闺女买的是贴身丫鬟，是要预备着能带出门的，可曾大娘那脸，便是他们自家不在意，让别人瞧见了也是要吓着的。
曾婆子见状连忙道：“我闺女打小便同我一起在灶房里呆着，五六岁便能自己踩着凳子做一桌饭菜。”
“这几年虽一直随我颠沛流离，却也没有扔掉手上活计。”
“她天天分比我这做娘的高，不是没用的人。”
“求老爷夫人也把她卖了罢。”
曾婆子想要磕头，又怕对面的老爷夫人误会自己是在逼迫他们，只能咬牙站在原地，哀求地视线在几人身上打转。
江锦瑜耳朵动了动，再一次看向低垂着脑袋的曾大娘，没了江明顺的阻拦，倒是比方才看得更真切了。
因她始终没有抬头，江锦瑜也只能看到没被挡住的下半张脸，说实在的，小姑娘脸上瞧着着实有些可怖，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便有十几个印记，颜色有深有浅，交织在一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若是会厨艺，江锦瑜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花一个人价钱买两个厨师回来，确实划算呀！
江锦瑜思索着，若是只在厨房里做事，那脸上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难看的脸，看多了也是能脱敏的，只要注意些别让客人瞧见便是。
想到这里，江锦瑜不由晒然一笑，话说他们从搬家到现在，好似也从没有过客人上门吧？
算清楚帐，深觉这比买卖的确划算，江锦瑜又趴伏回了江明顺肩头，贴着他耳朵道：“爹，咱们买了罢。”
江明顺诧异地看向江锦瑜，疑惑道：“鱼娘，你不怕她？”
江锦瑜摇头，皱了皱鼻子撒娇道：“娘不是说我要求高，总想法子刁难她？”
“让曾大娘跟着我，我往后想到什么就让她去做，免得招惹娘骂我。”
白氏就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父女俩的对话，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江锦瑜，眼神里只有一个信息：我看你是真想挨骂了。
江锦瑜缩了缩脖子，嘻嘻哈哈地向白氏讨饶。
最后到底还是买下了曾婆子和曾大娘母女两个，除了两人确实可怜外，价格还算合适也是重要原因。
趁着这档口，江明顺又让方牙人给挑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他解释同白氏解释：“马上就要秋收，我说不得要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家里的活计和接送鱼娘上下学堂的事儿都要找个人来替我。”
“再买个人回去，也能让唐叔空出手来。”
只可惜没买到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江明顺懊悔地想，唐叔年纪在那，如何也比不得年轻人机灵。
可太平盛世的，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正是力壮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怎会卖身成奴仆，随便干点什么也能活下去。
方牙人乐呵呵送几人出门，腰弯得格外低，生怕他们要反悔。
江明顺翻身上了骡车，叮嘱道：“方牙人，你可定要记住了，若是有十岁上下、机灵懂事的娃娃，不论男女，千万记着使人来告诉我。”
方牙人忙不迭地点头：“记着哩、记着哩，哪能忘了您？”
他这儿又不是什么大牙行，只管买了人来等着送去给相熟的客人挑便是。
似曾婆子这种身上有手艺的人，在官牙和一些大牙行里并不少见，可在方牙人这种规模的牙行里，却已是顶天的生意了。
如今做成了这一单，不仅把眼看要砸手里的母女俩卖了出去，还顺带又做成一单生意，让他怎么不兴奋？
哪怕为着后面这两单生意，方牙人嘬着牙花想，他也定要把江明顺笼络好了。
车厢不大，往常只江家四口人坐时还算宽敞，现在又上了两个人，便显得有些挤了。
“我先与你们说说，”白氏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神飘到曾大娘子脸上：“买你们回来，也不是为着做什么脏活、累活。”
“曾婆子，平日只需管好灶房里的活儿，待你再熟悉些，我就带你出门去集市。”
“到时买菜的活儿也交给你。”
“做好自己本份的事儿，自然没人能糟践你们母女俩。”
白氏时刻记着自己买人做饭的目的是为自己节省做菌包的时间，自然不愿在买菜上再花费功夫。
也不知是不是在老宅做得多了，白氏着实不是多喜欢在灶房里忙活的人。
曾婆子听得认真，不时跟着点头，毕恭毕敬道：“夫人放心，别的不敢说，只在做吃食这事儿上，奴定会让您满意。”
说着，她把曾大娘王怀里搂了搂：“也会看好大娘，不让人瞧见她。”
数着日子就到了秋收，果然如江明顺所言，从庄子上正式开始秋收那日起，他便忙得脚不沾地。
自然不需要他亲自下地干活，可安排人手、晾晒粮食、称重入库，哪样不需要他这个庄子的主人来管？
该留种的留种，该脱壳的脱壳，桩桩件件都赶在一处了。
江明顺特意安排给江锦瑜充当车夫的唐叔到底也没用上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