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洁回来时阿蛮已经走了。
霍峥理了理手上的病危通知书，叠成一摞放在椅子上。
“去哪了？”
刚才蔺洁走得急，早上随意扎的马尾有些散开，霍峥想给她整理一下，却不得要领，最后干脆轻轻一勾，将发绳取了下来。
乌黑的长发齐腰，轻轻扫过蔺洁雪白的肩膀和颈线，昨晚车内昏暗的场景浮现，霍峥喉咙发紧，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刚刚看到我一个朋友。”蔺洁佯装生气剐了他一眼，“你把我头发弄散了。”
“本来就要散了。”
“李师这边怎么办？”蔺洁透过玻璃看向室内。
“等明天他儿子到了再说。”霍峥揉了揉眉心，一阵倦意袭来。
“要回去休息会吗？”蔺洁蹙眉，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霍峥这两天一路舟车劳顿，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再壮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更何况现在站里人手不够，他后面只会越来越忙。
“先回去。”霍峥看了一眼时间，还能再睡几个小时，晚上得去值班。
蔺洁知道他忙，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一块去吃了个饭，霍峥将她送回小楼处。
腻歪似乎已经成了两个人每天不可缺少的环节，蔺洁搂了搂他的腰，没由来地就升起一阵心疼。
手机在此时突然响起。
霍峥松开她，声音有些嘶哑，“先接电话。”
蔺洁抬手贴上微烫的脸颊，摸出手机一看，是她妈打来的。
蔺洁工作后就没和父母住在一起，偶尔恰逢节假日，她会跟陆宽廷一块回去看看，她父母退休后小日子过得清闲舒坦，很少会主动联系她。
今天怎么突然打电话了？
蔺洁抬头，霍峥揉了揉她脑袋，“我去抽根烟。”
说着，他走到一旁，掏出一根烟点上。
蔺洁摁下接听键，“喂，妈。”
“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是不同往日的冷淡和疏远。
蔺洁内心一紧，不自觉握紧了手机，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起，她笑道：“我在镇里呢，之前跟你们说过，我接了一个墙绘……”
“你跟镇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那头没有拐弯抹角，开口直击要害。
蔺洁顿时浑身僵住。
她妈妈怎么会知道。
但马上她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陆宽廷！
她爸妈虽说不是那种势力的人，但从小就对她呵护备至，蔺洁因为陆宽廷的捣乱，从未谈过恋爱，但她知道父母心里的最佳人选其实一直都是他。
再不济，也要求个门当户对。
“妈，我跟他只是朋友。”蔺洁压低声音往霍峥那里看了一眼，正好撞见他转头过来的黑眸。
目光交汇，蔺洁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连忙移开目光。
霍峥当她在害羞，夹着烟深吸一口，将笑意隐藏在朦胧白烟中。
“朋友？朋友你能跟人在外面住一天一夜？蔺洁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不在我们身边就可以乱来，什么墙绘画完赶紧回家！那个什么镇一天也别多待！”
“妈！你都听谁说的？是不是陆宽廷那鸡婆？我都成年了你们能不能别看管着我！”
“不管你？不管你你明天就能跟着那个穷男人跑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事情办完立马跟着小陆回来！”
其实这事还真不怪陆宽廷，那天他照常跟蔺母打电话，无非就是关心关心她老两口身体怎么样，再说说蔺洁最近的工作，结果Lisa往他身边一凑，问了句他俩今晚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蔺母那头一听就炸了，逮住陆宽廷问了个底朝天，这小子从小不善说谎，毕竟蔺家和陆家一直就撮合他俩，虽然陆宽廷后来意识到了自己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但在蔺母的强势追问下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真相。
蔺洁心一点点凉下去，她从小衣食无忧，可谓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公主，学生时期接近她的男生不少，但都被陆宽廷暗地里推掉了，如今第一次遇见让自己心动的人，蔺母那边直接给她当头一棒。
“他很好的，你们不要觉得他是个普通人就……”蔺洁试图说点什么。
“普通人？在我眼里普通人起码有车有房，收入可观，他呢？”蔺母依旧咄咄逼人，“他养得起你吗？收入有你高吗？能给你未来吗？”
房当然有，还是三层，虽然是政府出钱盖的。车在前两天已经正式退休了，但人正计划重新买一辆。
至于收入，她还真没了解过。
可是，他真的很好……
“我告诉你，你爸因为这件事已经气得病倒了，别的我不多说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别随便遇到个人就以为是爱情，婚姻大事，你别害了自己下半辈子。”
“不是，妈你听我说……”
嘟嘟……
电话那头只剩忙音。
蔺洁是泪失禁体质，一委屈就手足无措吓得掉眼泪，那头的霍峥很快看出不对劲，掐了烟就往这边走。
“怎么了？”他贴过来，蔺洁把头埋低，不愿让她发现。
“头抬起来。”霍峥轻声道，大手抚上她脸颊，很快摸到一片湿滑。
蔺洁移开脸，霍峥就跟着她转，最后索性蹲下身，在她面前像一座小山似的，手臂一捞就将人拉进怀里。
“这么委屈，谁欺负你了？”
蔺洁往前走一步，即使霍峥蹲着也比她矮不了多少，她干脆头一低，埋进他的颈窝。
泪水断了线，直流进他胸膛，有些痒。
“我妈。”
霍峥一顿，额角青筋跳动，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力地笑：“他们知道了？”
靠在他颈窝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说？”
“你觉得呢？”蔺洁抬头，一边流泪一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霍峥只觉心尖一阵刺痛，下意识就将她拉进怀里。
这姑娘一开始对他各种挑逗捉弄，让他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真正接触后才发现她的单纯善良，霍峥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差距，任谁的宝贝女儿落到他一穷乡僻壤的乡村男人手里都会无法接受。
“乖，别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蔺洁抬头，泪是止住了，但那一汪波光还含在眼里，“你怎么做？”
她想问，你会怎么做？
你能怎么做？
霍峥叹了一口气，“我会想办法。”
何为爱情？何为婚姻？何为门当户对？何为皆大欢喜？
这是个千古难题，哪有那么容易解开。
他抬手遮住蔺洁的眼，她的目光太热烈，太多渴求和期望，霍峥怕承诺过于遥远，于是他不作承诺。
只有那句。
我会想办法。
蔺洁大半张脸被他手掌遮住，她睫毛微颤，轻轻撩拨着粗粝的掌心。
她笑了笑，说好。
霍峥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随即离开。
……
蔺洁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那头传来的对话声。
“你没救了，胡豆豆拍照技术进步得都比你快。”Lisa的声音带着些许嫌弃。
“我的姑奶奶，你还真把我当成你助手了？”
蔺洁听见这声音就来气，蹭蹭两步走上去，“虚伪小人陆宽廷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