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就不用了，我很忙，照顾不上你。”
摩托车在太阳下暴晒几个小时，坐垫烫得不行，霍峥从车下拿出一条毛巾，往一旁的水龙头走去。
“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我来镇里待几天，看看你就好。”
“沈婷，能不能别闹了。”
他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
沈婷的话卡在喉咙，整个人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是怕你女朋友会误会吗？”她问。
“就算没有蔺洁，我们现在也不合适见面。”霍峥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歪着脑袋将手中的毛巾打湿，又拧干。
“我们已经结束了，沈婷，你要认清现实。”
可沈婷潜意识中却认为，这一切的阻碍都是那个叫做蔺洁的女孩。
“霍峥，她爸妈根本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跟我们当年有什么区别？她妈是槐大的教授，我听说过，她心气高傲怎么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沈婷站起身，丝毫不顾那头的人略微怒意地喊她的名字，让她停下。
“你调查她？”霍峥几乎是咬着牙问的。
“只是稍微查了一下，她还有个青梅竹马对吧，听说条件不错，深受她父母喜欢，霍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不受任何约束，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你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有。”
“够了。”
打湿的毛巾搭在皮垫上，水分很快蒸发，连同高温一同被带走。
霍峥跨坐上车，语气不容置疑，“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也没打算向你要，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我们已经结束了。”
沈婷不信。
那个沉默寡言，当初身边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近身的霍峥，怎么会冷漠到如今这个地步。
冷艳的眉眼闪过一抹决绝。
这是你逼我的。
沈婷想。
总有一些东西，只有她才能给他。
“我听唐欣说，他们经理很喜欢其口镇，准备在那里发展旅游业。”
“可是你们那边道路不好，进镇难，地势偏，小镇配备落后，甚至一些基本设施和服务中心都没有，过度的落后只会降低游客的体验感。”
沈婷的话峰回路转，霍峥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目光一沉道：“你想说什么？”
“周经理很难做决定，投入太大的话，他们亏本的概率也就更大。”
“我最近正打算投资旅游业，不知道哪一块的发展比较好。”
“霍峥，方便抽个空跟我介绍一下你们镇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小镇捐献一部分设施，包括周经理那边的投资。”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沈婷，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考虑好了给我回个电话，我等你的消息。”
沈婷没有等他下一句话开口，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她重新跌落回沙发上。
这是一场赌局。
她赌他一定会来找她。
……
霍峥回到配气站时，龙云还盯着那一袋牛肚发呆。
他走过去踹了龙云一脚，“这么大的天气，再不给人送过去，这东西都馊了。”
龙云黝黑的一张脸愁成了苦瓜，“峥哥，我真不好意思去送……”
“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龙云说着就去抱霍峥大腿。
“滚开，老子自己的烦心事都多着。”
霍峥再次踹开他，拿起桌上的安检记录翻看起来。
不知是否沈婷给周经理通了气，她的电话刚挂那头就打了过来，内容与沈婷描述无二。
投资大，风险高，还在考虑。
如果有合伙人，谈成的概率会高很多……
如果没有的话，其口镇这块只能暂时放下了……
霍峥揉了揉眉心，火气从心升起，阿蛮刚探管回来，进门就看到一副我不好惹的霍峥。
“峥哥，咋回事，谁惹你了？”
阿蛮东西一放，挽起袖子就走了过去，“哪个不要命的敢得罪咱峥哥？”
霍峥淡淡扫了他一眼，“闪一边去。”
阿蛮老实调头，“好嘞！”
一旁的龙云抱着牛肚跟出去，“阿蛮哥，哥！求你个事……”
……
蔺洁到家已经傍晚了。
她爸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折腾，那也是心尖尖上的宝贝，更何况她还是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家，对他们又哄又撒娇，逗得老两口前段时日怄的气瞬间烟消云散。
“乖女儿，来，尝尝妈做的可乐鸡翅，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味道。”
蔺洁夹起咬了一口，鸡翅肉质鲜甜软糯，入口脱骨，酱汁浓郁，顿时朝蔺母比了个大拇指，“妈，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绝了！”
“排骨莲藕汤也好喝，这口我馋很久了。”
“这凉拌三丝一看就是爸做的，还是那么好吃！”
蔺洁夸得老两口乐得合不拢嘴，边吃边给霍峥发着消息，问他忙不忙，吃晚饭没有。
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霍峥回她消息时不在状态，甚至还打了好几个错别字出来。
蔺洁没多想，吃完饭又帮着蔺母去洗碗。
为了让他们接纳霍峥，她几乎快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哄老两口开心了。
“乖女儿，忙完了就过来歇歇，我泡了茶。”
蔺洁擦干手走过来，一眼就被桌上精致的茶具吸引。
蔺父爱茶，家里茶具都是上好的紫砂壶套装，今天这套，显然要比以前的还要上档次。
“哟，换新茶具了。”蔺洁看到了一旁的茶包装，立马认出那是上次霍峥买的那盒，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味道怎么样？”
蔺母知道她想说什么，淡淡扫了她一眼，“这套茶具可比那茶叶贵多了，我一学生送的，你看看啊，有个好职业是多么重要，我都退休了，还有人惦记着送礼呢。”
“你那学生可不得了。”蔺洁掏出手机搜索同款，顿时被价格惊呆，啧啧称奇道：“这套茶具还真不便宜，哪个学生啊出手这么阔绰？”
“好像是叫，叫沈婷吧，说实话这人我没什么印象了，前两天突然寄到我家来的，我还以为她寄错了，但人收件人写的就是我的名字……”
蔺母回家没两天就收到了这个礼盒，她在槐大教书多年，带出来的学生并非是个小数目，沈婷又是个大众名，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索性就拿着东西回家了。
蔺母絮絮叨叨半天，蔺洁却倏地愣住。
沈婷。
是巧合吧？
可怎么会这么巧。
“妈，包裹上有电话吗？”
“有。”蔺母想了一会，“都给扔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扔哪里了？”蔺洁关掉某宝站起身问道。
“今天下楼扔垃圾桶了。”蔺母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一个包裹袋而已。”
蔺洁没说话，径直就往门外走去，只能蔺母跟蔺父的讨论声。
“这孩子怎么回事……”
蔺洁运气不错，正好赶在小区收垃圾时将那几大桶拦了下来。
“抱歉，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不小心扔掉了，能让我找找吗？”
她一副焦急的样子，双手捏着衣角，脚下来回踱步。
收垃圾的大爷很快软了心。
“那你可得快点，我们八点之前就得把这收拾干净。”
“好，谢谢！”
蔺洁重重道谢，转头就扎进垃圾堆，不顾四周散发着的恶臭，一点点翻找起来。
晚饭后小区内有散步的行人，她的行为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甚至有些特意驻足观望起来。
“姑娘，你到底找啥东西，要不要我帮你？”
大爷说着就要走过来。
“不用麻烦您，我再找一会看看，实在不行就不要了，也许那东西落在别处了也不是没可能。”
说完，蔺洁就看到可他们家垃圾袋的图案。
那是一群小白兔的卡通图案，蔺洁在网上买的，除了这个，还有好几种别的动物，可爱得紧，即便是垃圾袋，也是垃圾桶里最靓的一袋。
她快步走过去将袋子拆开，倒出零零散散的东西，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贴着运单号的包裹袋。
像是被什么污渍浸染，运单上她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婷字，旁边是187开头的电话号码，可惜中间四个数字被打了星号，只能看到开头和尾号。
蔺洁拿出手机将那串数字拍下来，回头看见蹲在垃圾桶旁等他的大爷。
小区内路灯亮起，将他佝偻的背影拉得老长。
“大爷，麻烦您了。”蔺洁走过去，摸出两张钞票，歉意道：“耽搁您工作了。”
大爷吓了一跳，慌忙推开：“举手之劳，姑娘东西找到没有？”
蔺洁轻咳一声，笑道：“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
到最后大爷还是不肯收，两人推搡半天钱又回到了蔺洁手里，她抬头看着黑下来的天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离开时又悄悄将钱放在了雨刮器上最显眼的位置。
……
号码被隐去了四位，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将它凑出来，蔺洁回家后倒在床上，闭眼就是那个白月光般的初恋形象。
十年没联系的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蔺洁想起了唐欣，想起了她看霍峥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或许是她跟沈婷说了什么，可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去。
太久没有回家，有老同学听说她回来了，非要组织一场同学聚餐。
蔺父蔺母举双手赞成，说你是该去和同学叙叙旧了，他们好多人发展得不错，不要老想着那个山里的穷男人。
陆宽廷有了女朋友，老两口不好再撮合他跟蔺洁，于是这两天总暗示她多出去认识认识更多朋友，比如蔺母槐大老同事的儿子，蔺父曾经局里哪个干部的侄子等等。
比起他们提到的那些，蔺洁更愿意去找曾经的老同学。
好歹大家都相互认识，总比在餐厅里跟陌生男子吃相亲饭来得舒坦。
她到约定的饭馆时，又给霍峥发了条消息。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好像很忙，经常半天才会回一条消息。
实际上霍峥最近确实有点忙得腾不出手来。
旅游公司后来又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说再过两天这个项目就得敲定，如果再找不到投资人，他们只能换别的镇来发展。
可她能做投资方，为什么别人就不行？
于是霍峥这几天在网上四处查阅资料，将一些有意向的投资人联系方式通通记录下来，又挨个打电话咨询，甚至开着他那辆二手皮卡跑了不少地方，就为投资方的一句见面详谈。
最终的结果是皮卡终于不堪重负，在颠簸的山路跑了五个来回后光荣报废，引擎盖当场直冒黑烟，四个车轮磨损程度不亚于去了三趟西藏，最后二手车店主拿着照片一看，下巴都惊掉了。
“这车你开上战场了？”
赔付无果，霍峥回了配气站，进门时遇见一脸期待的龙云。
“峥哥，今天这个谈得怎么样？”
霍峥目光看向一边，没有说话，自顾自倒了一杯水。
龙云眼中的期待又暗了下去，却依然安慰道：“没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陈风几个从外面回来，感受到屋内压抑的气氛，自发折出门去找别的活干。
霍峥摸出手机看时间，就看到了蔺洁打来的几条消息。
【今天老同学聚餐，好多年没看到他们了，又期待又紧张。】
【你在干嘛呀？吃完饭了吗？这边好热，我已经开始想念其口镇夜晚的山风了。】
【你怎么还不回我消息，那我不等你了，吃大餐去。】
后面接了一个生气小人的表情包，霍峥笑笑，指尖开始在屏幕上跳跃起来。
【刚才忙了一会，才看到消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今晚要在配气站值班，你别玩太晚，如果要喝酒记得量力而行，活动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那头迟迟没有回复，霍峥拿出记录投资方的手册翻看起来，又核对通话记录，试图从中找出一些漏掉的可能。
很快通话记录就滑倒了上次与沈婷的那天。
他没有给她留备注，却很清楚这串数字背后的主人是谁。
他知道她在等，可他还不愿认输。
但其口镇等不了了。
龙云看见他摁下通话键，然后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声音压得很低，不得风吹来，就消失得不见。
“我等你很久了。”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柔和，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眷恋。
她赌赢了。
霍峥靠在墙边，漆黑的眸子盯着脚尖，语气淡淡道：“沈婷，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