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酒楼的格局，是与别处相同的。
进门后是大厅，错落有致的摆放着许多桌子，内里是桌台，桌台后面坐着个掌柜的。
一楼多是些来喝酒吃饭的客人，若是请客、谈话，便要订一个包厢，从桌台左边的楼梯上二楼，进包厢。
桌台的右边也有楼梯，不过这是给酒楼员工用的，端菜送酒，专门的划出一条道来，免得冲撞了客人们。
黄展鸿坐在一楼内里的位置，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斩杀黄天荣，独占蜕变灵物，彻底解决一切知道过程的人。
完成这三件事后，他兴奋了一阵子，但兴奋过后，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成了一个大问题。
思前想后，黄展鸿决定先回家，多花点灵石，坐霸道联盟的快船，确保安全的回到飞云岛。
然后融合蜕变灵物，突破到金丹期，再出关，期间家族事务先让父亲打理。
陆远从筑基到金丹，花了三年，自己资质显然更好，如今也已经筑基八层，距离金丹只差两步，说不定一年就能突破。
定下计划后，黄展鸿买了船票，在等待中，不安悄悄爬上心头。
他到现在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老祖死了，执掌黄家四百年的老祖死了。
还是自己杀的。
自己得到了地阶的蜕变灵物，能够成为强者了。
太顺利了，顺利的好似在梦中一般。
“客官，两位是吧，里面请，本店新上的无刺鱼火锅，要不要试一试？”
“鸳鸯锅，一面微辣？三个人？好嘞，请跟我来。”
忽然，出现在酒楼门口的人让黄展鸿放下了酒杯，瞳孔也随之扩大。
他看到了不该活着的人。
店小二领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在距离他只有一张桌子的小圆桌上坐下。
“两位客官喝点什么？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黄酒和白酒。”
“我不怎么喝酒，有什么茶水吗？”
陆远拉开一张凳子坐下，顺手替卫湘玲拉开一张。
“有有有，龙井、毛尖、雨花、普洱……您想喝点啥？”
“龙井吧。”
陆远说。
“我也一样。”
卫湘玲坐下后附上一句。
“好嘞，请稍等。”
很快，店小二提来一壶茶，陆远让他先去忙活，自己动手倒了两杯。
卫湘玲这时候看到坐在角落的黄展鸿，揪了揪陆远的衣服。
陆远抬起头，朝着黄展鸿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黄展鸿心头顿时慌了，他想不通，秘境唯一的孔洞出口关闭，秘境又崩塌在即，这两人到底怎么出来的。
还能是索命的厉鬼不成？
他想要逃，不远处就是窗户，逃肯定逃得掉。
可头一瞄，就和坐在旁边几座的人和自己对上视线。
若是寻常情况，黄展鸿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次黄展鸿敏锐的注意到，这些人的眼神都在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自己一直被盯着？
他意识到了这点，心头一阵冰凉。
难不成，自己的道路还没开始走，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诶呀，这不是桑护法吗？”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
“二楼有请！”
店小二忽然抬高的音调，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着朴素衣服的男人，三十上下，面带尴尬。
“小二，我就是出来走走，和新认识的两个朋友吃个饭。”
“他们已经订好了，我就不上二楼了。”
桑长根摆摆手，随后黄展鸿的方向走来，他每走一步，黄展鸿都感觉自己的心脏慢上一拍。
最后他看到桑长根在陆远那桌坐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原先陆远和卫湘玲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但这下，大厅内的众人，目光几乎都聚集了过去。
桑长根是谁？
管理珊瑚滩岛的是霸道联盟的长老，长老有一名护法，这名护法就是桑长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让他看上的年轻人，能是泛泛之辈？
在场的武者们已经开始想，一会儿要用什么方式搭讪了。
店小二也悄悄给后厨通知，把其它人的菜缓一缓，先给陆远那一桌上菜。
另一边，桑长根就坐后，完全没去管黄展鸿，而是和陆远还有卫湘玲打了个招呼。
“两位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有金丹的修为，长生可得啊。”
桑长根先是客套几句，随后问道：
“秘境的提前崩塌，我代霸道联盟先向二位赔个不是，霸道联盟的能力，居然连维持秘境三个时程都没做到，害的二位险些身死，是我们不对。”
“稍后我会将二位还活着的消息，向外界通告一下，希望二位理解，当然，赔偿肯定到位。”
陆远点了点头：
“我知道秘境提前崩塌的原因，我猜护法大人还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桑长根笑了笑：
“护法护法，把人都叫老了，我姓桑，年长你们不多，厚着脸皮，你叫我桑大哥就行。”
陆远点头：
“桑大哥，答案很简单，秘境是存在正常入口的，就在珊瑚滩岛东南方向的一处礁石下面，但是被海水淹没了。”
“我们是从那个出口逃出来的，若是海平面下降一点，那个出入口其实很明显，就是一座洞窟。”
“我们可以提供更加具体的位置。”
桑长根摇了摇头：
“不必了，秘境已经坍塌，如今再进去没有意义。”
“所谓的灯下黑，也许就是这种情况，一块不起眼的礁石，还在海面之下……果然，找不到的原因，是妖魔海扩张的速度太快了。”
陆远一下桑长根话里的重点：
“妖魔海在扩张？”
桑长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了一句：
“你们二位，是我霸道联盟的人吗？”
卫湘玲答道：
“我们百花谷在你们联盟内部单开一门，我大概是算的。”
陆远想了想答道：“我先前答应加入，但程元端死了，接下来的谈话，我需要回避？”
桑长根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你的档案，吃完饭我再给你办，所以你现在还不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霸道联盟的情报，可不是谁都能听的，你既然听到了，那么……”
“这顿饭，你买单！”
他摇手一指，开心的不得了。
陆远嘴角一抽：
“你一个护法，不知道成名多久的修行者，让我一个年轻后辈买单？”
“你不是在岛上很有势力吗？”
桑长根摇摇手指：
“你啊，太年轻，不懂我们这些人的苦，一睁眼，就是几千人的吃喝拉撒，穷的我过冬的裤子都买不起。”
“妖魔海的情报可不是不值钱的八卦，你都听了，单你得买。”
陆远耸了耸肩：
“好的，我买单。”
“桑大哥继续讲讲呗？妖魔海继续扩张下去，现在没剩多少的陆地也要被淹了吧？”
桑长根嗯了一声：
“按照我们数百年的观察，妖魔海的海面一直在上升，许多以前显而易见的秘境入口，都逐渐被淹没了。”
“这个过程以百年为单位，凡人很难察觉到。”
“按照大乾的大学士计算，妖魔海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近一百年，上升的幅度，超过了以往三百年。”
“而且这个速度还在继续增加，一百年后，这世上还有没有陆地，很难说。”
陆远听到这话，心底一惊，这是足以引起恐慌的情报。
他看看左右，发现一股无形的能量笼罩他们三人，是隔绝声音的咒法。
他松了口气，随后问道：
“如果没了陆地，普通人能生活在哪里？”
“千舟城？秘境？还是……”
桑长根直接说出了答案：
“妖魔海扩张的同时，伴随一个现象，那就是强大的海兽越来越多。”
“建立在近海的千舟城，被强大海兽摧毁的风险很大。”
“秘境虽然是个小世界，但内部的资源不够长久生活，最后人类的去处，只有超大型的秘境，和仙舟。”
“你从千林港过来的，应该知道千林港有一个特殊的大型秘境，你知道为什么千林四家怎么都不肯把秘境和仙门共享吗？”
陆远想起那个神奇的秘境，能够创造出现实世界倒影的秘境。
千林四家一直把持秘境，仙门一直想要夺回。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那是一个避难所，千林四家都知道，大海最终会淹没一切，但只要掌控了那个大型秘境，千林四家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桑长根点了点头：
“大型秘境的数量有限，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劫前各大仙门的禁地，如今，这些大型秘境是各大势力延续下去的希望。”
“仙舟一共才几艘？世上五分之一的人它都容纳不了。”
“妖魔海最终会吞没一切，仙舟和大型秘境，是避难的唯一希望。”
听到这些，陆远更加困惑了：
“既然妖魔海吞没所有陆地不可避免，留下更多的秘境不是更好吗？”
“秘境的结界可以隔绝海水和海中妖兽，内部有土地和淡水，能够播种、生产。”
“为什么对待夕阳海的秘境，要用那种竭泽而渔的方式？”
桑长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一个问题：
“陆远，你觉得一个金丹期修士需要的资源，得多少人才能供养？”
陆远摇头，他从没算过。
桑长根随后解释：
“就以我的见识举例，一个金丹期修士，大多都有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可能有数百人，为了供养这数百人，仆人至少有数千人，他们名下的商户至少也有数千人，再加上他们家族田地里的佃户。”
“一个金丹期修士，背后可能有近万人的支撑。”
“你这样的有机缘的人，是凤毛麟角，大部分金丹期修士的诞生背后，都有一个这样的大群体。”
“仙门也好、组织也好、家族也好，为了长久的存续，都需要足够的人数规模。”
“可能够容纳这些人的大型秘境有多少？”
“这话不算秘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世上已知的大型秘境有一百零八个，掌控在人类手里的只有三十六个，剩下的要么只存在于古籍的记载中还没找到，要么就是正处于争夺当中，要么就是位于禁海，难以掌控。”
“可世上的大型组织有多少？”
“仅仅这片南海，仅仅是大乾的中小型组织，九州客栈、蜀山楼、飘云寨、黄虎塔、幻月宫……”
念了一串势力名字后，桑长根长叹一声：
“直接说重点吧，确保组织有足够的生存空间，存续下去的话，妖魔海淹没世上最后一片陆地后，能够活下去的人，只有五分之一。”
“现在大家还没有撕破脸，等到海平面上升到一个高度，战争将不可避免。”
“这是所有势力都心照不宣的东西，而霸道联盟能做的，就是提前囤积物资，并且毁掉其他人获得物资的机会。”
陆远这下懂了，在不久的将来，人将被分成三类，住在秘境的人，住在仙舟的人和死人。
为了不变成最后一种，霸道联盟必须做足准备，打赢即将到来的战争。
猛然间，陆远意识到，在做准备的不只是霸道联盟。
霸道联盟只是大乾的一个势力，都在以不惜毁灭秘境的方式，积累资源，那么作为国家的大乾会怎么做？
仙舟是大乾的国度，但除了仙舟，大乾还有偌大的领土，可分为九州。
按照官方的调查统计，人口多达七千万！
住在仙舟内的高层不在意，但是住在仙舟外的各大世家，必定会为了成为那五分之一，不断积累资源，打的头破血流。
恍惚间，陆远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利用极端方法来兼并土地，为什么要毫不顾忌人命的压榨船杂工。
不能说全部原因，至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世家在积蓄力量，未来将来不可避免的战争。
“陆远，你有想保护的人吗？”
桑长根问。
陆远的脑海中出现了楚沁的身影。
“我有，我想要名额。”
桑长根点了点头，他知道陆远有宝船，可宝船能航行世界，未必就能在妖魔海淹没陆地后生存。
“我不会要求你现在就站队，但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在妖魔海上有这么一句话，在船上站的位置对了，才能不被浪花打下海。”
陆远想了想问：
“如今的霸道联盟，已经掌握大型秘境了吗？”
桑长根面色一变：
“这个，倒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