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的往里多看了两眼，借着昏暗的路灯，她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竟然是贺竹年。
她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贺竹年脸上的表情比那天在案发现场时还要冷漠，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挣扎和痛苦十分明显，她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夜风将她还没吹干的头发微微扬起，划过侧脸的时候有些微痒，两人隔着车窗对视，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最后可能是屈服于深入骨髓的教养，贺竹年还是下了车，站在周海棠对面，目光专注的盯着她，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好像刚才那个挣扎的瞬间，只是错觉。
他没开口说话，沉默的很坦然。
周海棠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拿出她社交悍匪的一面，先送上一副笑脸，语气轻快的问：“路过吗？”
话音一落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下，这得多顺路才能路过这里啊！
没想到贺竹年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意思，凉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坦率：“不是。”
那就是特意来看我的了？
周海棠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心里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是不是在默默关注我？可眼下这个生疏的境况，她一句都问不出口。
她无意识的挠头，神游天外的来了一句：“那陪我去买个东西？”
贺竹年双核的脑袋估计都没能跟上她的思路，明显愣了一下，才淡淡的答道：“可以。”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踏上了去五十米外小卖部买手纸的路。
关键时刻最靠谱的还是专业能力，对于周海棠来说，能跟任何人都唠两句是出门在外必备技能，即便对方是七年未见的暗恋对象。
“你工作忙吗？”她问。
“忙。”
“经常出差？”
“还好。”
“这是出差回来了？”
“嗯。”
“吃饭了吗？”
“还没。”
“牛肉面行吗？”周海棠带着贺竹年拐了个弯，偏离了去小卖部的路线。
贺竹年看了一眼前面还亮着灯的小店，半天才回了一句：“可以。”
周海棠用手把门帘挑起来，示意贺竹年先进。
贺竹年微微弯腰，率先跨进门。
落座后周海棠拿出手机，熟练的点了她常吃的牛肉面，等待的时候又去里面捡了两样小菜，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
贺竹年坐着看她忙活，最后算钱的时候，才起身拿出手机要付钱。
周海棠余光看到他站起来，摆手示意他坐下，先一步把账结了。
她大咧咧的走过来又坐到他对面：“好了，等着吃吧！”
周海棠看他随意打量了几眼店面，了然的问道：“能吃惯吗？”
她记得贺竹年以前很少吃这种小馆子，吃饭都是固定的餐厅订好的，偶尔吃吃路边摊，也是屈指可数。
“能。”贺竹年回答的减省，应该是看到了周海棠眼神里的怀疑，才又补充道：“加班干活，半夜有什么就吃什么。”
周海棠点点头，表示理解。
汤头都是提前熬好的，肉也是提前卤的，面煮的很快，两句话的功夫，老板就按响了取餐铃。
周海棠立马起身去取，路过消毒柜的时候抽出一双筷子，放在面碗上，这才给贺竹年端过去。
贺竹年起身接过餐盘，发现只有一碗面，推到她面前：“你先吃。”
周海棠又给推回来：“我吃过了，你快趁热吃吧。”
贺竹年点点头，这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虽然从重逢开始，贺竹年一直冷着一张脸，但刚才周海棠起身取餐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很久之前的那种熟悉感。
只不过那时都是她等着吃，贺竹年包揽了一切餐前程序。
她看着低头吃面的人，一样的眉眼，除了头发短了，人更结实了，好像没什么变化。
贺竹年吃的很快，一碗面几口就基本捞干净了。小菜吃的也几乎没剩，周海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诚心的问道：“要不再来一碗？”
贺竹年放下筷子：“不用，刚好。”
可能还沉浸在大晚上在楼下见到贺竹年的惊讶中，周海棠明显不在状态，两次相遇都太过意外，她需要些时间整理心情和情绪。
贺竹年基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周海棠问几句，他就答几句，大多数情况下一句话不会超过十个字。
直到走到楼下停车的地方，他才主动说了一句：“我走了。”
周海棠点点头，回了句：“路上小心。”
眼看着他倒车驶离小区，周海棠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下楼干嘛来了，踩着人字拖再次往小卖部走去。
回到家，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最后拿出手机，毫无负担的给亲闺蜜杨柳拨了个电话。
杨柳是她大学的室友，两人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关系是整个寝室里最好的，毕业后又都留在了这个城市，杨柳没结婚前，两人一直还一直合租来着，那时候两人都特别穷，一个两室一厅，住四个人，她俩一个房间，只能睡一张床。
但那却是周海棠为数不多的踏实日子。
杨柳应该是睡了，迷迷糊糊的接起来，听了两句直接从床上起来了，她老公应该也被这番动静吵醒，她在电话那头低声安慰了几句，周海棠就听到了关门声。
“他去你家楼下？你告诉他你住哪了？”杨柳问。
“没有，上次加完微信就说过一句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之后就没联系过。”周海棠其实也纳闷，“你说他都能在我家楼下待着，为什么拒绝跟我一起吃饭呢？”
“主动加你微信，还去你家楼下，从目的上来说，应该是想接近你，”杨柳在五星酒店做人资，也是个经常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至于拒绝一起吃饭，我想他应该是害怕见你……”
“所以你是说，他既想接近我，然后又不想见我？”
“是不敢。”杨柳纠正。
“不敢……”周海棠重复道：“为什么呢？”
“你那天不是说，你们很久没见了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想告诉你，但一见面，你可能还会问的……”
周海棠回忆刚才相处的细节，贺竹年确实从没主动说过自己的近况，连回答都很简略，也没问她什么问题，像是不太愿意交流。
整个人拒绝别人的靠近，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这确实是重逢后，贺竹年给她的感觉。
想起他那个痛苦又挣扎的眼神，周海棠有点儿心疼，从前的贺竹年自信阳光，对生活充满热爱，浑身散发着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儿。
而现在的他，阴沉的像是一潭死水，好像任何光都照不进那古井无波的双眸里。
杨柳看周海棠半天没说话，主动问：“所以你是什么意思？还要继续往来吗？”
“那当然！”周海棠丝毫没有犹豫：“我要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