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知小声嘀咕了两句什么，将长条凳朝司无崖这边挪了挪。
那说书先生还在喋喋不休，说的绘声绘色。
青山忽然扬声打岔道，“我说老先生，您能不能换个话本讲一讲啊。这书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套路了。”
“现在都不流行吸人阳气修炼了，还有那劳什子仙魔对立，都是过去式。打来打去真没意思。”
心下腹诽，你们人间界男人的阳气又臭又没多少功力，吸你们，老娘我还不乐意呢。
现在是文明三界，人人平等修炼，不许种类歧视。
一切不走正规途径，靠残杀他人，而巩固自己功力的统称为邪修，那都是毒瘤一样的存在，人人得而诛之。
起码她认识的妖修里都是正规妖修，从几百年前开始，他们蛇妖一族就没有靠吸取阳气修炼的杂碎了。
谁靠吸食人类精血修炼，就看不起谁。
当下听见这老先生还在说刻板印象里的蛇妖故事，他倒是有些不太乐意。
老先生正要反驳，抬眼见青山是个妖娆美丽的女子，硬是把话憋了回去。翻了翻陈旧的话本子，改口道，“那好，就如这位姑娘的意，我们来讲一讲《王宝钏......》”
话音未落，台下哗然一片。
“换一个换一个，什么年代了，还要歌颂这种无脑的爱情。”
“这挖野菜有什么可听的，老先生再换一个。”
“薛平贵死渣.男......”
老先生沉默，又翻了翻本子，“那就换一个经典的《哪吒闹海》”
听客们：“子不教父之过，哪吒这么小就这么暴戾，可别带坏小孩。”
“李靖一家生三个儿子，为什么不生个女儿呢？重男轻女？”
“啊？重男轻女我可不听，我喜欢女孩。”
老先生擦擦额角的汗珠，疯狂翻动着手中的旧话本子，心中哀嚎。
果然是时代不一样，思想也不一样。
就这一本书里，都没几个能讲的故事了。
最后翻出了一个保家卫国的书本内容，才勉强将调笑的声音按下。
青山给司无崖斟了一盏梅子酒，二人听书对饮，好不畅快。
冰镇的梅子酒入口清香，清冽，流入口腹之中，在这炎炎夏日别有一番爽快滋味。
凌知见自己和他们喝的不一样，便趁他们不注意，也端起酒壶，拿了个茶盅给自己倒了半杯。
一口下去，激的她龇牙咧嘴。
这滋味倒是新鲜的很。
于是又悄默默喝了两盅。
......
“咚！”
青山与司无崖二人闻声回头，见凌知的空茶盅掉落在桌上转了几个圈。
小丫头的脸瓷白精致打眼看去，很是出众。
没人注意到她的耳朵尖尖已经爬上一层绯红。
她看着桌上的茶盅，眼神清澈无暇，并未异样。
俩人都没当回事，司无崖只将她的茶盅扶正放到她面前继续听书。
殊不知......
茶盅在凌知眼里已经变成了两个模糊的影子。
她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司无崖的后脑，伸出手指了半晌，没有指准。
怎么...乌鸦哥哥有两个脑袋......
她索性翻下长凳，摇摇晃晃的绕到司无崖面前，盯着他细看。
司无崖“嗯？”了一声，还以为这小丫头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却见她站在自己身前，缓缓的伸出了手，指向了他的眼睛。
凌知口中喃喃。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司无崖蹙眉，神情不解。
凌知睁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认真问，“乌鸦哥哥，你怎么有四只眼睛啊！”
话音落，不给司无崖思考的时间，凌知便双眼翻白，便宛如木头桩子一般，直直向前倒下。
一头栽进了司无崖怀里。
刹那，司无崖心头一紧。
长臂一揽，他已将凌知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抚上她的额头和脸颊。
青山却狐疑的拎起桌上的酒壶，而后嗤笑出声。
“她无碍，只是偷了点梅子酒喝。”还将那空空的酒壶在司无崖眼前摇了摇。
司无崖不经意轻叹，无奈摇头，心中却放松了下来。
青山顺势侧过身子，对司无崖挤眉弄眼，“掌教大人对这小丫头有意思？”
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司无崖并不想和她多聊。
当下起身，将凌知打横抱起，就要离开。
青山又道，“您再不耐，奴家也要说两句了。”
“丫头还小，不要乱来。”
司无崖闻言深深看她一眼，少见的没有怼他。
只微微勾唇，对他道，“青山大仙悟性果然极佳，修成妖仙，指日可待。”
声音也温和爽然，夸的青山倒是有些不自在。
他别扭的红了红脸，嗤了一声，抖开扇面给自己扇起风来。
司无崖并不是奉承他。
烛龙潭附近有一座小庙，名为“蛇仙庙”，里面有一座蛇身佛像，世人称青蛇大仙，实际上他的原型就是青山。
大约三十年前，有一村民上山砍柴，失足跌落山崖，一路滚进了他的烛龙潭。
潭深而窄，其下的水更是深不见底。
没有神仙助力，那人根本爬不出去，当下心灰意冷，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安排。
可谁知潭底的黑暗处，忽然睁开了一双发着绿光的巨大眼睛。
正当他害怕之际，有一条粗壮的蛇尾缠绕在他腰间，而后不过瞬息，便将他从潭底送了出来，安全的放在了烛龙潭的边上。
那村名劫后余生，对潭底那条莫名的大蛇感激不已，对着烛龙潭拜了三拜之后，连忙下山。
第二日，他便请人在这烛龙潭附近建了一座小庙。
他的事迹也被村中人熟知，当下众人对烛龙潭都怀揣着神圣的敬意，蛇也成了当地的不能当成菜上桌的风俗。
也确实，烛龙潭这一带几十年如一日，一直风平浪静，几乎没有听闻过有妖伤人的事迹。
故而这蛇仙庙的香火从未断过。
也只有近几个月，邪修将他的地盘占领了，才将烛龙潭和这一带山脉弄得树枯草黄，憔悴落败。
司无崖抱着凌知回房，此时凌知的酒劲才开始上脸。那瓷白的小脸红彤彤的，鼻头泛着莹润的粉色，粉唇还一开一合，嘟囔着什么。
司无崖弯腰将她放在床榻上，不经意听清了她的声音。
她说，“长高点，再长高点啊......”
总是这样。
小孩子盼着长高长大。
大人却想回到当初，最美好无忧的年纪。
他心中动容，不由伸手拨了一下凌知耳边的碎发，低声细语。
“等你长大，大抵会后悔遇见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