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
工作室里响起了机械、缓慢、有节奏的声音。
是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三个不同的称呼，一个比一个冷漠，如潮水的散退，最后落成了不带丝毫的波澜。
如洛水边上露出来、被太阳晒干的石头，突兀、不容于世，只要有人稍稍不小心，撞击上去，定然头破血流，可……
石头是没有任何的责任的，也生不起任何的情绪，它仅仅是漠视着这个世界，因为它的心是冰冷的，如同如今走进来的那个人。
她就是顾梅光，并没有坐软椅，所以没人陪伴，是独自一人，用的也是秦玉赠予的护具，凭借自己已经残废的双脚，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从工场到工作室，不过十余步的距离，花费也不过一两分钟，一分钟消耗了十余年，两分钟便将于秦玉二十余年的感情都消耗掉。
在顾梅光眼里的秦玉，与任何人无异，她能杀，也能不杀，仅仅在于对方是否值得她去杀。
“顾学士果然是个了不起的女人！顾学士果然是个天生的战神！”
杨昭心中发出了感叹，用了战神这个名词，这个名词除了赞扬一个人处在战斗中的地位之外，某一个意义上，也能理解为一个单纯的杀人机器。
了不起的女人，是对一个女人的赞扬，而某一个意义上，也能说明这个女人并没有一般女人的温柔、多情。
多情在战斗当中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品质，可是，于一个正常的女人来说，很重要！
杨昭并不认为顾梅光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是与不是跟他是没有关系的，他如今能确认的是……
韩雪儿母亲的死，跟顾梅光，甚至是顾家姐弟，并没有一点的关系！
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不过，杨昭非常肯定！
“顾……夫人！你双脚不便，借助这个护具，是能够直立行走，只是，非必要，还是让下人抬着吧，你我夫妻之间，无需如此
等有外人在场，或者在场合里面，才直立，也是可以的，在为夫面前，你永远是个女儿家，并不需要倔强、要强的！
在为夫眼里，你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姑娘！”
额！！！
杨昭即便想象力再丰富，若非亲自经历，绝对想象不到秦玉能说出这种话，不得不说，这种话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极具了杀伤力：天下间，无论何种年纪的女人，都需要关心、溺爱，心里都住了一个小姑娘！
只是，从秦玉口中说出来，杨昭又能感到无比的恶心！
“秦玉！够了！”
顾梅光还是坚硬得如同水中的磐石，并不能给他的甜言蜜语、温柔的态度感染、动摇半分。
其实，杨昭听着是很难受的，并非感情上，是脑子的接受上，一个对感情如此理智的女人，是可怕的！
“你刚才叫我父亲做老鬼！他是你的丈人、恩师、救命恩人！”
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从顾梅光进来前的第一句话，已经揭晓，秦玉、顾梅光、顾太清、骆冰四人的师父就是顾梅光姐弟的父亲！
“好啦，好啦！梅光，你先回去！为夫在这做雕刻，向来不喜别人打扰！你从来都是识大体的女人
私事的，让为夫为青云雅事最后的准备功夫完结后，回到家中，再跟你讨论！你并不是一般的女人，回去吧！”
好厉害的言辞！
女人最不能抵挡就是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带比较级别的言论，识大体、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两句话就能将顾梅光置于高位！
若换了其他女人，心中不免产生一个感觉，自己真的跟一般女人不一样，并不能做出一般小女人做出来的蠢事，我必须要识大体。
在这种情况下，自顾身份，是应该离开的，尤其是顾梅光是天道学院学士身份，秦玉摆出来的是青云雅事的公事！
只是顾梅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既然说出了第一句话，就没想过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秦玉，当年你不过是个流落异乡、即将饿死的小孩，是你口中的老鬼，也就是我跟小顾的爹顾慎行将你收养了
非但将你收养了，还是第一个传你功法，收录的第一个弟子，比他自己的儿女还要早
及后，还将女儿许配给你，我还记得，从成亲到父亲离世前一天，你叫他老人家做爹，比我跟小顾还要响亮
小顾跟我常开玩笑说，别人眼里看来，你更像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反倒我成了他的儿媳妇！
如今看来，你对他老人家并不存任何的感恩之心，反倒是积怨颇深！”
顾梅光不愧是顾梅光，她不是一般的女子，换了别人，一定会大声质疑诸如“顾家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的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这种话，她并没有。
仅仅是以叙事的方式，将这二十五年来发生的事情，如实、简单的说出来而已，顺带带了一个疑问：为什么？
“顾梅光！你是真心想跟在下做夫妻的么？怕是你跟在下做夫妻，为的是掩盖你喜欢骆冰的龌蹉事实吧！”
额！！！
这个消息有点劲爆，也显得秦玉此刻是有点竭斯底里，自然，也彰显了他的性格。
明明是自己做了令人发指的禽兽之事，偏偏在他脑子里想到的永远是别人的错，自己是没有一点责任的。
“秦玉，我从来不否认喜欢骆冰这个事情，她如此的人，女人喜欢上她也是情理当中，不过，是两个事情
我喜欢她是一个事情，嫁给你是另外一个事情，若无此心，无论你是何人，无论是谁撮合，我也不能嫁给你！”
杨昭心中只想叫一声“好”，百合盛开，高洁不容于世，孤芳自赏，在顾梅光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显然，秦玉也给顾梅光这一诚实的话语驳斥得没了发展下去的意思。
“既然你不念夫妻之情，将事情发展到没有回旋的余地，在下也不在隐瞒，将在你顾家的委屈说出来
为的不是说在下做的事情能有多正确，而是，老鬼，也就是你口中说的在下的所谓恩师，对在下做了如何令人发指的事情！”
“哦？你说！”
顾梅光倒是有点稀奇了，在她心中父亲是个光明正大的君子，岂能做出龌蹉的事情，不过从秦玉的神色态度来看，他还真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还是那句话，换了别人，听到别人侮辱自己父亲，无论事实与否，都能当场发作，唯一顾梅光理性得令人发指，她是作第三者的态度，冷静的分析。
“这两人……”
杨昭已经不住知道该给出他们任何的评语，倒是觉得他们能在一起，还真是真心相爱的。
当然，都是极致的性格，一个是站在圣道立场，一个是已经入魔了！顾梅光无疑是在圣道里一个极受尊重的人物，可，在一般的朋友交往里，却有点令人望而却步。
“顾梅光，你扪心自问，在下是否惊才艳艳？在下说的是修炼的天赋，还有石雕上的天赋！”
“嗯，你石雕的天赋如何，我不住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为的是完全不懂，石头人岂能跟真人相比，至于修炼上的天赋……
父亲倒是说过，你在修炼上的天赋，在我们四师兄妹里面，是最高的，只是……”
“只是……”
秦玉接上了顾梅光的话。
杨昭却觉得眼前的景象越发的诡异，这两人明明已经决裂了，不能再有夫妻感情，偏偏能如此理智的讨论着。
最吊诡的是，秦玉明明就是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的，虽然说，顾梅光也不是没见过，问题是，这里不是还有他跟师姐两个外人么，她竟然是无视的！
“骆冰血脉里有专属的能力，能借助宇宙之光，化为自身力量，无论在下如何的有天赋、如何的努力，也比不上她的！”
能借助宇宙之光？！
在顾家，杨昭能想到借助星辰之光，已经是一个极大胆的想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知道，骆冰竟然能借助宇宙之光！
宇宙代表了什么，时间、空间！这是一个永恒的概念，是一个无解的概念！也是一个极致的力量，并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
“事实上真的如此吗？！并不是的！”
秦玉失去了方才在妻子面前的平淡，瞬间暴走起来，脸上充满了不忿、不甘，以及对世间一切的控诉！
“事实上，骆冰炼的仅仅是掌上的功夫，她的掌力是能胜于在下，可是，若然在下也能有腿上的功夫呢？”
“腿上功夫？”
显然，顾梅光并不在乎秦玉的暴走，还是能保持一贯的冷静，倒是反问起来了。
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两人在剑拔弩张，倒是像是两位高人在研究修道上的见解！
“不错！老鬼不是自诩，他掌上功夫、腿上功夫都是举世无双的么？骆冰天赋再高，也仅仅能修炼掌上的功夫
而在下，天赋远远高于她，除了炼掌上功夫，还能炼成腿上的功夫，若然在下上半身、下半身的功夫都炼到了极致，难道骆冰能是在下的对手么？
老鬼就是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没安了好心！”
秦玉眼神开始变得疯狂起来，顾梅光反倒是更加的平静。
杨昭、韩雪儿的精神也提起来了，他们终究是说到了虎王骆冰，他们是愿意借顾梅光的嘴巴，向秦玉套出骆冰死亡之谜！
“在看到流落在外的在下时，以老鬼的眼光岂能不一眼看出来，在下是个惊才艳艳的人物，是万古奇才，能比拟天道学院那矗立的圣人徐绩！
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在下如此身世的一个穷孩子能成为万古以来第二位圣人，便将在下收养了，居心叵测！
若然别人收养了在下，知道在下是一块美玉，定然会好好的雕琢，令在下发光，他就是为此收养了在下，令在下永无出头之日
明明在下能炼就两门功法，他偏偏就只传授一门，无论在下如何的哀求，他都是置若罔闻！”
“秦玉，你错了！爹不是说过吗？单炼一门功法，能更容易达到极致，功法一旦到了极致，一门跟多门是没区别的
炼多了，反而能造成样样懂，样样不精通的局面！你没看到骆冰单炼一门掌法，便能无敌于世吗？”
“屁话！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别人炼两门功夫就是贪多不好嚼，偏偏老鬼自己就能炼两门功法，还自诩手脚第一！
到了在下身上，就能变成不能了！只有你这蠢女人才相信他的鬼话！罢了！罢了！老鬼已经死了，在下也无法炼成腿法，说也是无用！”
秦玉摆摆手，转身抚摸着那两尊原石，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在下当年就想，既然老鬼不想让在下成就圣人，在下就甘心平庸吗？不能！在下自小就喜欢石雕，便从另外一个途径，成就圣人！
天下无论何事，到了极致，同样的能够殊途同归，在石雕里面，未必就不能悟出圣人之道！
偏偏，那个老鬼也是个极有见识的人，知道在下是在走这条路，在在下发现了骆冰这个绝妙的人样子的时候
只要雕刻出来，一定能名垂万古的！老鬼便出手了！阻止了！要知道，世间并非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而是相对的，没有千里马，谁知道伯乐的存在呀！在下就是在往后的二十年里，都不能再找到一匹千里马，所以只能默默无闻
至此，明明是能有圣人的天赋，偏偏就是因为老鬼，不能成就圣人！顾梅光，不要说你们顾家对我有多大的恩典
反而是，你们顾家害了在下！”
不能！
这两个字不是顾梅光说的，是杨昭心中说的！
说的是，秦玉不能因为他的恩师不传授他关于腿法上的修炼法门，他就直接放弃了，而将精力转投到另外的南辕北撤的事情上！
无他，秦玉是个所谓的艺术家，这种人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不能因为别人的任何举动而影响了自己的行径。
说白了，就是他们都是疯狂的人，都是竭斯底里的人，越是做不到的事情，越是会想方设法的去做到！
他跟万仙观的明心道人都是这种人！
“那么，他没有放弃，做了什么事情出来！”
这是杨昭能想到的！
“秦玉！你并非放弃了，而是……”
顾梅光双眼泛起一丝的金光，金光里面带着残忍、哀伤！
“你杀了我跟小顾的父亲，也就是你的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