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另一条be的if线
（是的我来刀人了，心虚爬走）
她和神明做了一个交易。
而神明爱看的，是造物的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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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诺亚本应该是很漂亮的。
她身量纤细、皮肤白皙，像是雪山顶上最纯净的那一抹山尖。
她和她的姐姐们一样，有着一头柔顺光滑的银蓝色长发和一条灵活的尾巴，即使从最浓密的水草间穿行而过，也不会受到丝毫的阻碍。
她的眼眸清澈干净，让人看不出来那是一双盲眼。海马们都说，就算是海底最美丽的海蓝宝石，在这双眼睛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她本应该是很漂亮的——如果没有那片骇人的印记就好了。
许许多多的声音问她：普罗诺亚，你的脸怎么了？
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说：啊，什么？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决定去问问亲爱的姐姐们。
欧多拉姐姐，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欧多拉是一位爱开玩笑的姐姐。她说，叫你不要往珊瑚丛里钻，你看，沾上脏东西了吧，小花猫。
啊，有吗？
普罗诺亚摸了摸脸颊，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她疑惑地转身离开。
多里斯姐姐，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多里斯是一位温和的姐姐。她说，没有呀，我们普罗诺亚今天也很漂亮呢。
普罗诺亚高高兴兴地走了。
格劳刻诺墨姐姐，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格劳刻诺墨是一位爱笑的姐姐。她正要开口说话，一串欢快的笑声就从齿缝间溜了出来。
普罗诺亚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摇摇头走了。
波吕诺厄姐姐，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波吕诺厄是一位不爱说话的姐姐。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妹妹的脸颊。
普罗诺亚惊叫一声，生气地游走了。
忒弥斯托姐姐，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忒弥斯托是一位诚实的姐姐，只有她说了实话。
她说，那是与神明做交易后留下的印记。
忒弥斯托！
所有的姐姐们都尖叫起来，厉声责备这个说了真话的背叛者。
背叛者却平静地说：“她既然问了，就应该知道这些。”
可普罗诺亚从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交易。
她已经过了两百年的舒坦日子，从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缺。爱琴海是她的家，姐姐们是她的家人，她每一天都过得很满足。
她为什么要去和神明做交易？
神明都是贪婪的，他们最不讲道理，总喜欢玩弄那些可怜的造物，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他们挣扎的可怜模样。
和神明做交易，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普罗诺亚细细地抚摸着眼角，那上面真的全是印记吗？
从眼角向外蔓延，再细细密密地爬满两侧的脸颊。
忒弥斯托是这样描述的，普罗诺亚觉得她一定是在吓唬自己。
她可是人鱼，人鱼怎么会是毁容的丑东西呢？
可她终究是上了心，喃喃地说，忒弥斯托姐姐，我这个样子真的很丑吗？
忒弥斯托是很诚实的，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普罗诺亚很难过。
那群调皮的乌贼说，她怪模怪样，是人鱼中的异类。
爱吐泡泡的贝壳慢吞吞地说，她不是异类，她只是无处可去才回来了。
那只马头鱼尾海怪更是可恶。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它居然问她，这次准备在海里住多久，什么时候到陆地上去？
普罗诺亚气呼呼地说，卡林迪，不许嘲笑我！
马头鱼尾海怪被她骂得发懵。它疑惑地绕着她转了两圈，一摆尾巴躲进珊瑚丛里去了。
普罗诺亚觉得奇怪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所有生物都觉得，她从前是不属于这里的。
可她想，不是这样的。
她从出生以来就在这里生活，她清楚地知道爱琴海是她的家。
她已经活了两百岁，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幽深的海域。
她从来没有去过陆地上。
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普罗诺亚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隐约觉得，自己应当是很聪明的，想明白这些问题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她想啊想，最终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她觉得累了，索性不再想，任凭日子稀里糊涂、快快乐乐地过下去。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年，海面上沉下来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男人的尸体，沉到海沟里的时候，已经冷冰冰软绵绵的了。
普罗诺亚在尸体旁遇到了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很安静，普罗诺亚见过许多吵闹的亡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乖巧的灵魂。
她好奇地在他身边转了两圈，他们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男人的声音很苍老，生前的许多事情，他都记不得了。
他告诉普罗诺亚，他是自己跳下来的。
我来找我的妻子，他四处张望着说，你有没有见到过她？她就在这片海里，我在岸边等了她五十年，直到我快要死了，就想跳下来找她。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他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但我想，她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吧。
普罗诺亚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你觉得我很漂亮？
男人的回答很认真也很笃定。
普罗诺亚摇头，谢谢你，但我没有见过你的妻子。
是吗，男人轻叹一声，那还真是可惜。都怪我，如果我还记得她的模样……就好了。
他的灵魂没有存在太久，海底是不会有人类的幽灵的，深海从来都不喜欢外来者。
死神扛着镰刀来接他，他仰起头说，神明啊，您能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吗？
神明冷笑一声，不屑于搭理他。
他跟在神明身后走了。普罗诺亚坐在他身后的裂谷边缘，不知怎么的，仿佛突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明明灵魂是不会走路的。
明明在海底不能走路。
她静静地听着那道脚步声。
它渐行渐远，像是一首迟来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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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要西弗勒斯，我要他活过来。
神明说，你拿什么来交换呢？
……任何东西，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只要我给得起，你都拿去吧。
神明的笑颜没有温度，他抬起手，遮住了她的眼眸。
生命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你的眼睛，你的容貌，你的记忆，你的情感，我拿走了。
……成交。
她在爱琴海冰冷的海底醒来，两眼空空，心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