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周岭带苗姜回到曹竭住的小区，菜市场早就关门闭客，美发店门灯还亮着，车孤零零停在空地。
早上她急着去找曹竭，忘关车灯，一丁点电不剩。
周岭从后备箱找出根连接线，搭线启动，弄好后，他说饿了，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面馆进去吃饭，让她先回家。
苗姜后脚跟进面馆，想趁机会表达谢意：“我请你吧？”
小饭馆没什么好吃的，墙面贴着张油腻腻的菜单，最贵的面十六一碗，薄得见光的两片牛肉，太寒酸。
“换个地方，”她提议：“梧桐路有家自助铁板烧，我请你去那吃。”
周岭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怕她太晚回家不安全：“病刚好就乱跑，还嫌不够给我添乱，赶紧回家。”
苗姜倒是无所谓，话说到了，不去是他的事，她推门离开：“剧本让我舅舅捎给你。”
“等等，”周岭见她要走，迟疑中叫住她：“下次吧。”
什么下次？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门哐当一声，苗姜推门离开。
周岭望着她的背影点了根烟，匆忙点餐：“两个肉夹馍，带走。”
*
曹竭家是老小区，明明在圣诞节，一点节日气氛没有，苗姜开车绕出菜市场，主路灯光点亮，心情随之舒畅。
路上接到邓澜琪电话，问她几点到家，苗姜一言难尽，让她多等她一会儿。
她停车在附近的高档蛋糕店，选了些甜品和牛角包打包，出来时，悠远欢快的圣诞快乐歌冲破融融夜色。
声音从劣质喇叭传来，那只塑料喇叭挂在车把手上，蹬三轮的是位年近六旬的阿姨，迎着风，背用力得弯了下去。车后的玻璃柜内，一串串冰糖葫芦娇艳欲滴。
从不买路边摊的苗姜，破例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到家已经快十一点，房子是她回雁鸣后租的，地段虽不在市中心，但挨着很多传媒公司，来工作的大学生居多，就算入夜，街上也不缺行人。
车塞进停车位，苗姜抱着买的东西向楼门走，经过路灯时，脚步骤然一顿，男人背靠警车，黑色夹克敞开，身形被路灯点亮，更显颀长健硕。
“你不是去吃面了？”苗姜望而却步：“跟踪我？”
“别把我想那么龌龊，”周岭掸掸烟灰，熄灭，朝她走过来：“说了对你负责，你上楼吧，看你安全到家我就走。”
苗姜才一米六二，被压在高大黑影下，体型差明显，气势很难占据上峰。
视线锁着他敞开的领口，她缓缓开口：“为拿到我舅舅的奖金，你也是够拼的。”
男人喉结滚动，嗓音低哑的笑了：“谁跟钱过不去。”
她不由想到他卖成.人用品的事：“只要赚钱，什么都敢做？”
他反问：“我做什么了？”
你知我知，念在他今日还算周到的照顾，她不想戳穿：“我没告诉舅舅，你好自为之，见好就收。”
周岭“啧”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区绿化带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呕吐，他循声望去，几个二十多岁的男的喝得烂醉如泥，攥着酒瓶，勾肩搭背，满嘴荤话的正往这边走。
皱了皱眉，周岭指楼门：“我还是负责负到底，送你上楼。”
苗姜惊愣。
什么？他还要上楼？
几个醉汉而已，她住这地方年轻人多，凌晨通常才是愉快夜生活的开始，这个点儿喝吐还知道回家的，都算老实的。
周岭肯定是多虑，当然，也有可能是套路，苗姜从之前几次碰面判断，认为他未必是多循规蹈矩的男人，就像邓澜琪以前跟她说的，警察只是一份职业，代表不了为人。
她眸光一转，邓澜琪在家呢，刚好是个试探周岭的机会，她何不将计就计。
“那就麻烦你了。”苗姜盈盈一笑，带着点小心思，转身走进楼门。
周岭跟在她身后上楼，电梯里，两人间保持了一拳距离，无话，直到在三层停下。
她故意邀请：“来都来了，进去坐坐？”
他皱眉经过一家音乐嘈杂的住户：“太晚了，不方便。”
苗姜家靠里，相对安静，门上是密码锁。周岭示意她进门，自己要走，苗姜叫住他。
“没关系，我朋友也在家，”她暗示他不用为孤男寡女觉得尴尬，随即敲门：“她煮的水果热红酒特别好喝，今天还剩最后一个小时，喝杯热红酒，就当是过圣诞节了。”
没等周岭答应或拒绝，门从里面打开。
邓澜琪稍微打量苗姜身边的高大男人，再看自家姐妹眼里那几分小九九，神情了然的让了身：“姜姜的朋友吧，请进。”
房子不大，收拾得很有格调。
苗姜从鞋柜里挑出一双白色男士拖鞋：“我家经常有朋友过来玩，备了好几双一次性拖鞋，常穿的号码都有。”
她低头看他的脚，男人个子高，脚也大，和她36码的小脚一对比，简直像踩着宇宙飞船，随即换了双灰色的，放在地上：“你穿这双合适。”
邓澜琪抱臂靠墙看着，面带微笑：“我们家姜姜对待朋友向来周到，今后做她男朋友的人算是有福气了。”
男人换上鞋，看向苗姜。
气氛莫名变化，她耳廓一烫，推着邓澜琪进厨房：“别胡说，他受我舅舅所托送我回来，我也不好意思卸磨杀驴，直接撵人走。”
邓澜琪逗她，耳语：“你不好意思，我替你撵。”
苗姜咬咬牙：“周岭，他是周岭……”
厨房门关上，空留周岭一人站在客厅。
里面声音未断——
“我知道，蛮帅的，哎，你掐我干什么？”
“过来切橙子。”
“切橙子干什么？”
“邓澜琪，别逼我跟你绝交。”
周岭轻咳一声，在沙发落座，厨房里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两个忙碌的身影。
厨房里，热红酒煮好。
邓澜琪正洗杯子，看见苗姜从纸袋里抽出两根冰糖葫芦，颇感意外：“你不是嫌小摊小贩的东西不干净？”
“外面有玻璃罩子，还行，”苗姜从碗柜里挑了只漂亮的欧式花纹盘子，一颗颗剥到盘里：“再说好久没吃，忽然想吃。”
“不是，”邓澜琪关心的不是她多久没吃过，而是：“你要吃就撸着吃，还一颗颗剥下来，你不嫌矫情吗。”
苗姜拢起垂下的柔软长发，不解风情的看她：“我就买两根冰糖葫芦，现在咱们三个人，就算这玩意不值钱，咱俩吃，让另一个看着，你吃得下？”
邓澜琪意味深长：“吃得下。”
苗姜脸色无可救药的沉下去，在邓澜琪无声的嘲笑下，端盘子要开门出去。
邓澜琪闻出杯里红酒有异，一把把她拉回来：“你偷偷放酒了？”
苗姜揣着明白装糊涂：“热红酒不放酒，你叫它热果汁好了。”
邓澜琪看着她：“你放朗姆酒了。”
苗姜瞒不过：“一点点。”
“你唯恐他看不出来吧，”邓澜琪皱眉：“有必要提醒你，他是警察。”
苗姜微笑纠正：“也许还是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