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岭直起身，看见石韵佳怀抱小三花猫站车对面，没什么聊天欲望，摸根烟点上，要上车。
“烟还是少抽，”石韵佳放掉猫：“前天市医院送来一具尸体，医疗纠纷，申请查明死因，你猜怎么着，二十岁，长期熬夜、抽烟导致的心源性猝死。”
周岭拿眼睨她，烟不停往嘴里送：“我是市医院的？”
石韵佳没领悟他话的意思，机械性的摇摇头：“我是想告诉你……”
小猫钻到周岭脚下，他把它移到窗台上，弹了弹烟灰，拉开车门上车：“市医院让你查的，你跟他们汇报去，我有事忙。”
语气虽不重，但拒绝意味明显，石韵佳如鲠在喉。
刚巧宋柯跑出来，一看他老大又变着法噎人，缓和气氛的找补：“石法医你放心，我们老大最近爱吃薄荷糖，身上烟味儿都没了，这才刚点一根就被你逮着，你说巧不巧。”
周岭等宋柯开车，头仰进座椅：“时间线搞错了，是先看见石法医，然后才点的烟。”
他烦的时候，就忍不住摸烟。
*
秦意临和白茹是前天回的雁鸣，周岭查到秦意临平时不住在秦家，而是在城西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另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律师行。
从网上诽谤一事迅速发酵后，秦意临的手机经常处于业务繁忙状态，他在下意识躲避警方，可能不会待在家里，周岭决定直接去位于金融街的律师行。
宋柯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环顾四周，没看见秦意临的车：“老大，秦意临可能没来律师行。”
周岭目光胶在某处数秒，甩上车门：“来都来了，上去坐坐。”
律师行在写字楼十九和二十层，员工正在忙，周岭和宋柯出示证件，前台刚放下电话，仓促合上桌上文件夹：“秦律师不在。”
“我都还没说找谁，”周岭目光从文件夹上收回，意味深长：“不在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他回来。”
前台脸色一变，改口改得并不高明：“秦律去外地开会，这几天都不回来。”
“外地开会？”周岭荒唐挑眉，翻开文件夹，指上面签名：“这份财务报表，秦意临的签字落款是今天？”
前台哑然。
僵持中，秦意临自知藏不下去，索性从里面走出来：“跟我进来吧。”
他带周岭和宋柯到会客室，合了合西装，端庄坐下：“两位是怎么知道我在律师行的。”
“不只有你在，白茹也在，”周岭直言：“你换了辆便宜车，但送给白茹那只手表还放在车里。”
秦意临额角抽了抽，颓然苦笑：“你们应该都已经查到了，小茹是我女朋友，桥桥是我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周岭眼神极寒：“能把脚踩两只船说这么好听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是真的。”
秦意临说，他和向雨桥的确相识于一场聚会，他虽然是秦家老二，但父亲认为他与自己八字不合，向来偏袒哥哥：“尽管我再优秀，父亲也不会看到，他甚至私立遗嘱，要把公司股份全部留给我大哥。”
向雨桥和他算是同病相怜，她是家中女孩，父兄对她并不看重，和哥哥向蕤关系尤其紧张，她想给自己找靠山，扳倒向蕤，而秦意临也需要伊春商贸女婿的地位，作为自己竞选雁鸣市总商会副会长的筹码。两人一拍即合，达成利益关系，同时承诺不干涉对方的私下生活。
秦意临之所以隐瞒，一是不希望自己的目的被向、秦两家所知，二来，商界圈子就这么大，让圈内人知道，他一边利用向雨桥维护自身形象，另一边和白茹搞地下情，就成了啼笑皆非的笑话，对他竞选副会长非常不利。
宋柯向来感性，对他的做法极为不耻：“还说不是出轨，既然娶向雨桥是为了利益，你肯定不会轻易跟她离婚，你让另一个女人给你当一辈子情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秦意临不服：“我给她钱和房子，连她老家的父母和姐姐我都安排得好好的，成年人的世界，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
“别扯没用的，”周岭还没问完，不想跟秦意临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掰扯伦理道德浪费时间：“向雨桥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和向蕤之间有什么矛盾。”
秦意临扯扯领带：“还能有什么矛盾，不都是为了家产。”
“去西沙群岛，向蕤是和你们一起去的，网上推手也是他替你出面，你和向雨桥合作，按理说和他的关系不好才对，但是他却无条件帮你，这有点奇怪。”
“我可没说是无条件，”秦意临愤愤：“我想拿下伊春商贸，难道一上来就和未来岳父还有大舅子兵戎相见吗，我当然是要讨好他们，再说向蕤那个草包，要不是我提供资金支持，他管理那几个店面就倒闭了，他当然要巴结我。”
秦意临的言谈举止和微表情，都显示他这一次没有说谎。
离开时，周岭象征性和秦意临握手道别，手上力道十足：“好好做律师吧，商会副会长可能做不成了。”
*
周岭和宋柯回警局。
老高刚好也从向家回来，向蕤说法和秦意临差不多，他和向雨桥不合，但向蕤把原因全推到向雨桥身上：“说她叛逆，性格偏激，打小纹身、抽烟、泡迪厅，打耳洞打唇钉，父母不让干什么偏要干，她妈两年前去世，就是被她和曹竭气死的。”
其实案发后，他们对向雨桥周围那些狐朋狗友调查过，口径也基本都是这样，不伦不类，不好惹。
连向雨桥电视台的同事也说，她为人孤僻，常常独来独往，遇事就着，脾气很大，真把她惹急了，脏话连篇骂得人狗血淋头，所以大家都不敢和她亲近，能避则避，她在同事里也没有什么朋友。
还有人说，她被人杀也是早晚的事，她太容易得罪人了，甚至出门买个东西，没准都能和某个插队的、抢车位的、遛狗的打上一架。
也就是说，这起案子是否是熟人作案，都不一定。
老高叹气：“这多少有点大海捞针。”
“没有人生下来就这样。”周岭捻灭烟，走出办公室。
已经晚上，不知道苗姜还在不在值班室，他拎擦车桶放在地上，拧着湿哒哒的抹布，往窗内看去。
人不在，行李也不见了。
小白眼狼，走了都不知会一声。
周岭把抹布甩在车身上，用力擦。
“车漆都要擦掉了。”
他没留意的地方，石韵佳从自己的小白车里探出头，一脸耐人寻味：“是想问值班室里的人？下午老王就把她送走了。”
周岭没多余表情：“石法医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时候关心起苗局的外甥女来了。”
话音刚落，他手机响了，是邓澜琪打来的：“周警官，姜姜和你在一起吗？她的电话我打不通，晚上我妈炖了鱼，姜姜如果没有别的安排，你让她来我家吃饭吧。”
抹布的水顺着男人手腕滴滴答答。
他眉宇间一凝：“她没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