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村民中，有人开口相劝：“孩子还小，你慢慢教，别把他打坏了。”
男人充耳未闻，自顾自的厉声质问：“你认不认错？”
男孩脖子一梗，仍是倔：“我没错！”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责打。
寨民们无计可施，摇摇头，不再管了。
苗姜他们想要进寨，必然经过守寨树，鞭鞭打在肉上的脆响凌厉吓人，让她只敢用余光偷偷去看。
似乎能看到，小男孩细细胳膊上，全是檩子，身上更不用说。
周岭看不过去，过去阻挠，步子还没跨出去，殷晓棠早有防备似的，一把拦住他：“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咱们都是外来的，人生地不熟，这些闲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那就眼看着这小孩挨打？”周岭无法认同，在他的职业观念里面，这样的行为，已经上升到家暴行为。
但殷晓棠仍旧不同意他去多管闲事，甚至大有“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便立刻离开黎寨”的架势。
“你可以走快点，不看，”她没得商量，拉着苗姜加快步伐：“你们俩听我的没错，无论发生任何事，就当没看见没听见，这和咱们大城市不一样，当地规矩咱们不懂，别给自己找事，真碰上硬茬，你是公安局长都没用。”
殷晓棠并非冷漠，走得地方多了，有些地方贫困闭塞，整个村子一个鼻孔出气，形成地方势力，真惹上事，报警未必有效。
所以一来，她不会只身来黎寨这种村子，二来就是低调，这是她一个女孩子独身游走多地的经验之谈：“如果你要管，我就不和你们去找阿梁媳妇了。”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苗姜拉了拉周岭的手：“走吧，别看了。”
随行是两个女孩子，周岭必须确保她们的安全，大步走离守寨树。
好在走远后不久，苗姜偷偷回视，吊在树上的小男孩已经没了踪影，应该是被放下来了。
阿梁家不好找，周岭路上问了几个人，才在一个小卖铺后面，找到一座看起来还算新一点的吊脚楼，一个胖胖的妇女正弯腰喂养在底层茅屋的鸡。
“请问是阿梁家吗。”周岭上前问。
女人把剩的馍全扔给鸡，擦擦两手问面前三人：“是呀，你们是？”
她就是阿梁媳妇。
道明来自，阿梁媳妇把她们让进屋：“阿梁去县城做生意了，寨里都是留守老人和孩子。”
屋里传来老人虚弱的声音：“阿兰，是谁来了呀。”
“远房亲戚，”阿梁媳妇自动把他们归为这一类，解释：“屋里的人是我婆婆，前几年上山时不小心摔断腿，瘫在床上，我就只能在家里照顾她。”
三人在竹椅坐下，几句客套后，周岭把裙子照片递给阿梁媳妇看：“您帮我看看，这件裙子是不是您一位朋友或者亲戚找宝祯婆婆做的。”
阿梁媳妇一看便知，了然点头，但眼里没有故人之喜，反倒闪过一丝伤感。
“是我表弟，衣服袖口的花纹，是他亲自染的，”阿梁媳妇瞧着周岭，越瞧越像：“你是他什么人？”
周岭被问住，只能照实答：“裙子是我妈的，”他问：“您表弟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你是晓苒的儿子？”阿梁媳妇神色鄙夷。
“您认识我妈妈？”周岭惊道。
“她是我表弟的未婚妻，”阿梁媳妇语气不太待见，只是碍于周岭，不便表现得太明显，锤着腿叹气：“我表弟叫程戎生，他要是还在，今年也得五十七了。”
周岭措不及防：“他去世了？”
“红颜祸水，”阿梁媳妇嘟囔，见周岭脸色难看，沉吟了会儿：“被那么大的水冲走，还能有命活下来才怪。”
不明不白的话，苗姜和殷晓棠面面相觑。
苗姜看出周岭很着急，裙子来历，很可能有关他的身世，刚从宝祯婆婆口中听到希望，到阿梁媳妇这立刻被敲了一闷棍，赶忙替他把话问清楚：“当年的事，您能详细说说吗。”
炉子上水烧开，阿梁媳妇拿来三个磁碗，泡了三杯清茶，索性从头说起：“那时候戎生还没结婚，二十七八岁，不过也快了，他做工程的，县城有个项目是他们公司承包的，派他过来出差，刚好就来这边看我，他说想买特产，带回去给晓苒，这里穷乡僻壤，哪比得了雁鸣，吃的喝的都不稀罕，我就想起来，宝祯婆婆用枫香染的料子做的衣服很漂亮，也是门手艺活，就带他去了。”
周岭下意识问：“他是雁鸣人？”
“是雁鸣人，我姨，也就是他妈妈，嫁到雁鸣，”阿梁媳妇叹气，接回刚才的话：“裙子送给晓苒，她特别喜欢，她是雁鸣一个歌舞团的演员，人长得水灵，好看，身材也好，戎生喜欢得不得了，俩人当时还有几天就结婚，晓苒外面还有几场演出，我姨让她先不要各地跑，家里踏实几天，顺利把婚结了，她偏就不听，当时在南坪有个演出，跟团走了，后来天气预报南坪有强台风，戎生怕她出事，就去那边找她，结果倒好，晓苒没事，戎生在去的路上赶上山洪，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人肯定是没了。”
周岭半天没说出话。
苗姜握他的手，头一次格外的凉，心情沉重的看阿梁媳妇：“程叔叔出事后，晓苒阿姨呢。”
阿梁媳妇对她不愿多提：“她不是雁鸣人，戎生死后，她就辞职回老家了。”
“陵州？”周岭自小跟着孟晓苒在陵州长大，到十岁才来的雁鸣。
阿梁媳妇摇摇头：“不知道。”
苗姜问：“程叔叔在雁鸣还有家人吗。”
“戎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姨接受不了现实，早就得病走了，”阿梁媳妇潸然：“戎生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妹妹，只有二姐结婚后还住在雁鸣，姨夫是姐妹三人轮流照应，前两年没了，老爷子也不容易，临了都在念叨，说老程家就这么断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