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这事。”秋悲歌牵起那丫头的手腕，问道，“谁啊？可是蓬莱阁之中的弟子？什么家室？何方人士？”
巧巧想要说话，但突然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
秋悲歌下意识回头与窦炀对视一眼，后者抢先开口：“我先去看一看情况，你再缓一缓。”
“小心一些。”秋悲歌望着他的背影，出声提醒道。
窦炀赶到时，船的后面已经乱做一团，浓郁的煤油气味格外刺鼻。随着一根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把清脆落地，一条火蛇蹿涌而出，夹杂着激烈的爆炸声。
巧巧紧随其后，也赶过来了。
“御狂澜！你怎么在这里！你放了他们！”
御狂澜持刀站在烈火中，被他挟持的是两个年岁不大的俊美少年。岁岁保护着受到惊吓而哭泣的小烊，不过居高临下的望着巧巧时，原本坚毅勇敢的眼神顿时化成柔弱，眼圈绯红一片，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御狂澜双目带着疯狂的赤红，他的声音夹着着爆炸声:“窦柔，你害我沦为琅琊阁的弃子，我现在穷困潦倒皆是拜你所赐！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就要毁了这两个小崽子！”
迟也得到了消息，着急的赶到。他见秋悲歌也在，便不敢再看巧巧。他对着御狂澜道:“你冷静！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满足你，但你不要伤害孩子！”
“陛下，逃生的小船已经准备好了，您随……”
迟本想朝着报告的小厮踹了一脚，奈何腰间的酸痛让他没有一点力气，只得怒吼道:“闭嘴！烊儿此时处在危险之中，孤不会一个人走！你们这群废物去救太子啊！”
巧巧道:“御狂澜，你想死，别拉着那么多人给你陪葬！丧家之犬，还敢嚣张！”
御狂澜冷笑:“窦柔，你清高些什么？你的现在情况也不比我好多少！灵力还没恢复的你，凭什么不许我嚣张？”
爆炸一次比一次强烈，整条船已经被火焰包围。若是再迟一些，没人能活下去。正当她寻思对策时，窦炀飞身至半空，他仅仅一个手势，御狂澜便被那威压震得丝毫动弹不得。
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救出了两个孩子，让御狂澜彻底失算了。
他在秋悲歌满是怒火的眸子中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失神的跪在船板上。这天地不公平啊，窦柔成为没有灵力的废物后，身边已经有无数大能守护，为什么他却失去了一切？
“柔儿——唔……呕……”爆炸所带来的船体波动，再次让秋悲歌感到头晕眼花。他本想督促巧巧赶紧上船，话到嘴边却被干呕压下去。
“救命啊！救命！”
“我要上船！我要活下来！”
人们就像疯了一样跳入水中，有些竟然要与陛下争夺唯一的救生船，不过最终被忠诚的侍卫杀死。
在这一瞬，巧巧看到了人们不同的模样，贪婪无情，自相残杀，一切的丑恶嘴脸不被掩饰的暴露出来。
船体已经沉了一大半，已经开始船头向下倾斜。巧巧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送到救生船上。秋悲歌拗不过那两个人，被窦炀当众托着屁股抗到了身上，被迫送上了救生船。
“阿炀，柔儿，你们也快……”
爆炸声压过了秋悲歌的声音，不过看到两人抓着栏杆将要跳下的模样，他终是放心了一些。
窦炀轻松地跳下来。
秋悲歌强行撑着难受的身体，跪在船尾，高高的举起手要接住巧巧。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悬着的心跳又悬起来了。
巧巧被御狂澜拉着脖颈拖了回去，随后两人打斗了起来。
“小柔！”
“柔儿！”
迟的声音几乎和秋悲歌的声音同时响起。
“柔儿……不要打，唔……”秋悲歌一时没有压制住胸腔内的呕意，干呕的厉害。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救生船要被漩涡卷进去了！”窦炀关注着周围的形势，这时跳下水，推着船往远处游。
“阿炀，柔儿她……”秋悲歌出声提醒。
“先别管她！岁岁，摇船！快！”窦炀大喊道。
等到达比较安全的地方时，远处轮船的前端已经全部沉下去了，只剩下一个倾斜的船尾。已经完全看不到船上剩余的人。
“柔柔还在船上！我要去找她！”岁岁望着远处的轮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跳下了水，想要游回去找巧巧。
“岁岁！”
不过，他并不会游水。刚到水里，就扑腾起来，渐渐将要沉入深海里面。窦炀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然后送到秋悲歌怀里。
“你看住他，把船往岸边划，我去找巧巧！”窦炀话音刚落，整个人再次潜入水中，如一条鱼似的往正在下沉的轮船游。
“阿炀！阿炀！柔儿！”
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剧烈的爆炸声，求救声，打斗声，一切声音似乎都随着龙船的沉没而沉默。无论秋悲歌呼唤多少声，迟迟也不见有他回应。
小，小柔……
陛下紧紧抱着受了惊吓的小太子，望着沉船的方向，眼里满是绝望。就在一瞬间，他眼中唯一的光亮似乎在这绝望中熄灭。
“您冷静点！沉船的漩涡会将您卷进去的！”船上的侍卫拦住了要跳海的秋悲歌。
“我要去找他们！”秋悲歌奋力地想要挣脱着侍卫，跳入海中。
“够了！你连站都站不住，跳进海里就是添乱！”迟厉声呵斥道。
可是，秋悲歌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对迟的话不管不顾。
“打晕他！”迟命令道。
……
秋悲歌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扶云殿。袅袅的熏香，满架的图书，干净的桌案，这与那场惊涛骇浪相比，让人恍惚。
他还是无法接受窦炀和巧巧在海中失踪的事实。
往后的日子里，他离开的皇宫，到处打听消息，找遍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镇，却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身上所带的银两不多，只能偶尔接一些乱七八糟的除祟消灾的业务，勉强维持生活。
这天，他睁开眼睛，晨光刺激的眼睛又闭上，可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秋悲歌揉了揉太阳穴，才反应过来这一夜的温暖原来都来自这条一直趴在自己身上毛发松软的大狗。
老渔夫一边撑船一边对坐在渔船内的秋悲歌道:“公子啊，前面就是柳家村了！”
“柳家村……”秋悲歌整理好衣衫后，缓缓从船内走出来，耳垂上的琥珀色耳坠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大狗机灵的跟在他身后，不停的用鼻子蹭他的手掌。他只能用手抚摸狗头，以作回应。
“公子，我看你面生啊，你是来柳家村探亲吗？”
“不是。”
“那就是寻故人了？”
“嗯……算是吧。”就是不知故人是否在此处了……
秋悲歌上了岸，付了乘船的银两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沓儿叠的板板正正的纸。这字条来的也奇怪，平白无故的从平津客栈的窗外飞进来，正巧被秋悲歌接住。里面的字迹是用特殊手法写下的，因此并不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这些日子，他引导着秋悲歌从京城去了金陵，又从金陵回到平津，这次又是南下江南到达了柳家村。
“年年！”秋悲歌一招手，大狗便飞箭一般的窜到他身边，一边摇着尾巴一边绕着他的腿绕圈。
秋悲歌舒颜，这一路上，有了它陪伴着倒也少了几分孤独，心情总归是好的。
年年陪伴在秋悲歌身旁，一路上不叫不闹。秋悲歌进了城后，本想寻一家普通客栈住下，谁承想竟被这家伙左转右拐，带到了一家叫做“醉歌居”的地方。
秋悲歌望着赖在人家门口不走的大狗，也没了办法，刚欲进门，里面的小伙计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客官！您里面请，房间和餐食已经为您安排好了！”
秋悲歌走进去，站在一楼大厅大体打量了一番。年年依旧跟在他的身边，见他不走，也老老实实的候着，十分守规矩。小伙计一脚迈上一个台阶，见秋悲歌有些犹豫，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小伙计热情的对秋悲歌道:“客官，这边请。”
“嗯。”秋悲歌闻言点头，随着小伙计上楼。秋悲歌扶着楼梯扶手，不染一丝尘埃，不得不说，这家客栈打扫得十分干净，装修风格也很符合自己的眼缘。小伙计推开一间提前安排好的客房，站在门口笑道:“依照我主子的安排，您在此处不必担心任何费用，好好休息。沐浴水与相应的衣物也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若有其他的事，您尽管呼唤我。”
“你家主子……”
“小人只是负责您的吃住，至于其他的事，无可奉告了。主子只是说，您在此安心住下便可。”
“嗯……我知道了。”
小伙计低着头，将房门合上。秋悲歌在这间房中左右转了转，的确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他缓缓解开衣带，外袍滑落到柔软的脚垫上。洁白无瑕的玉腿落入满是花瓣的水中，激起极小的水花。
水温偏高，应该是刚刚烧好的水。秋悲歌泡在其中，几个月因奔波而疲惫不堪的身子瞬间放松了。浴桶边还泡着一盏茶水，不用开盖，秋悲歌便能凭借其中溢出的香气，判断出那是一盏上好的花茶。
秋悲歌边浸泡着身体，边端着精致的茶杯饮茶。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后，几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将一盘盘饭菜摆到桌子上后，对着屏风内的秋悲歌鞠躬后，便退了出去。
秋悲歌被这水雾笼罩，水下的雪白肌肤被水烫的微微发红。骨节分明的玉手扒在浴桶边缘上，修长的手指上还沾满了晶莹的水渍。
“金陵的珠宝失窃还尚未有进展，不过好在平津知府贪污之事，我已经写了折子托人呈交于陛下。如今又引我到江南……到底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唔——汪汪～”
“我糊涂了！问你又怎会有结果呢？”
秋悲歌掩嘴轻咳两声，收起了方才思考的表情。随着奚落的水声，那人已然洗浴完毕，换上了床上专门为他准备的中衣。
这中衣，秋悲歌还是穿不惯的，大开的领口，刚好盖过他胸口的两颗殷红，使胸腹上白质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这件中衣若是某些好色之徒看了，大概很符合他们的胃口。
秋悲歌刚欲打坐入定，窗边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屋里的蜡烛疯狂的跳动。年年几乎与他同时察觉到，对着窗户狂叫两声。秋悲歌的长衫几乎是拿到手后就穿到了身上，丝毫不拖泥带水。
秋悲歌跟随着狗子，脚步生风，天黑风高中穿梭在小街道上。耳边刚刚听到:天黑勿燥，小心火烛。
随后，打更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又死人了！啊～救命！”
秋悲歌闻声赶去，却见一人躺在地上，脚边是打更的锣和木锤。年年抢先跑过去，在那人周围嗅了嗅后，蹲在一旁。秋悲歌走近，伸手探了探那人的脖颈，又剥开他的眼皮，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人全身上下并无伤痕，竟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
年年摇了摇尾巴，四脚跑了几下，又在一个漆黑而不起眼的地方蹲下。秋悲歌跟了上去，却在那漆黑处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人半边脑袋被两个大包砸扁了，血流成河。大包中掉落几枚钱币，年年低叫了两声，朝着大包划了一爪子，随后成百上千的铜钱撒了一地。
这时，一群人举着火把来到这里。秋悲歌看清这些人的衣着，便明白是官府中人。他刚想开口说明这边的情况，却被那些衙役不分青红皂白的连人带狗全部抓进了监狱。
半个人高的健壮大狗，令谁都会忌惮。因此秋悲歌托这条小笨狗的福，坐在监狱里少有人刁难。年年对着狱卒龇牙咧嘴，一脚踢翻了送来的剩饭，大叫了几声。
“年年！乖孩子，回来！”
秋悲歌张开怀抱，它才收了叫声，在木门口翘起一条后腿，撒了一泡尿后，撞进秋悲歌怀里。秋悲歌用手挠了挠它的耳后，又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它的屁股。年年趴在那人怀里，好一副乖巧模样，就好像方才凶神恶煞的威胁狱卒的狗不是它。
大狗的肚子咕噜两声，它那一对耳朵不好意思的动了两下，小眼悄悄的偷瞄秋悲歌的脸。秋悲歌抱着它的狗头，满脸自责:“怪我！不仅没有找到他们，还连累你陪我在这里受罪……乖孩子，我没事……”
年年懂事一般用脑袋蹭秋悲歌的脸，那人的内心似乎也受到了安慰，抱着它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抚摸回应。
突然，大狗耳朵机敏的竖起来，“噌”的一下从秋悲歌怀里跳出来，挡在秋悲歌身前，警惕的望着外面的男人。
“秋相，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