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他默默的望向巧巧，自古重农轻商，在“士农工商”中，商人排在最末，是最让人看不起的行当。不仅如此，在治国理政中，商人是最容易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的。原因无他，就是两个字“有钱”。钱，毫不夸张的说，可生万物。有钱人可买通朝中大臣将领，倒卖武器，偷偷养兵……
小孩手里抱着好看的鲛珠，最终来到坐在地上的迟的身边，献宝一样的高高举起，珠子正好碰到他隆起的腹部。老乔和楚江辞一同过来，把小孩抱起来。迟也被巧巧扶着站起来。
楚江辞笑道:“巧巧，你看看我家小志，可是喜欢你的夫郎喜欢的紧。”
老乔在一边跟着楚江辞一唱一和:“左右两家关系极好，您家主君也怀了六甲。不如两家今日结秦晋之好，岂不是双喜临门？”
“这的确是好事。不过，孩子尚且在腹中，也不知是男是女，现在结亲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些？”巧巧当着众人将身旁的人儿搂入怀里，手搭在肩膀上。陛下虽然有些羞涩，却也顺了那丫头的意，小鸟依人的依偎在她的胸口上，任凭这人拿主意。他丝毫不觉冒犯，反而觉得这是巧巧对自己的爱护。
楚江辞根本不想听这丫头拐弯抹角，索性气烦的摆了摆手，说:“你可真的一点面子不给我啊？也罢，等到孩子生出来，我带着聘礼去你府上，看你到时候还要如何敷衍我。”
巧巧只是嘿嘿一笑，便不再接话。她低下头，却与迟撞了个照面，就在她的嘴唇碰到那人额头的一瞬，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步。那丫头一脸绯红，转身作势要逃，却被迟提前看出来了，抢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又要跑啊？”迟把那丫头拉回来，两人面对面，相互对视着。迟把手放到那张羞红的脸颊上，轻声说道:“没关系的。你我之间，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的触碰和亲吻，都是无过的。”
“嗯……嗯。”
“清楚了便好。我问你，若是下次遇到此类情况，你该如何？”
“我不知道……我该若无其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小笨蛋～我教你啊……”迟拉着巧巧的手，搂住自己的后腰，而他自己抬手搂住那丫头的脖颈，说:“要像这般抱紧我，然后亲我的嘴，亲晕我……”
“不好！很多人看着呢！”
陛下十分扫兴的松开手，心道这丫头的性格被秋凛影响的厉害，越来越古板了。巧巧挠了挠后脑，不知道如何应对迟。还好老乔前来通报，说是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这才缓解了巧巧心里的不知所措。她拉着迟的手，陛下也是很给她面子的亦步亦趋。这模样更像是已经成了亲的小夫妻。
巧巧到底知晓一些皇宫中的不成文规矩，陛下的每顿饭菜都是试过毒的。于是，她按下了陛下将要夹菜的手，将自己方才吃过的菜夹到陛下面前。迟看着碗中红褐色的肥肉，强行压住胸腔中的不适，对巧巧道:“不必行那套规矩了，孤自己夹些青菜，你多吃些，不用顾及孤。”
巧巧说:“那好吧……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迟急忙将眼前的肥肉推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果然舒服多了。他与两三双筷子一起夹了同一盘菜食，随后从容不迫的吃进嘴里。他嚼了两下，慢慢吞咽下去后，才看向巧巧，说:“孤与众生平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更何况，这么多人都吃过无事，你也无需再尝一遍。”
巧巧还没回答他的话，就被几个年长的商人叫过去喝酒了。他们硬拉着巧巧，让这丫头不安的回头望迟的脸，陛下十分善解人意，点了一下头，便是许可了。
衙门门内一前一后走出两道修长的身影，这两人脸上带着些疲惫，尤其是前面的男子，还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窦炀唤了秋悲歌几声也不见那人回答，只好快走几步，用手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秋悲歌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低声应了。
窦炀疑惑道:“王九会被灭口本就是你我意料之中的事，你又何必费神如此？”
秋悲歌说:“哎……这几日，我们通过一些线索，已经将案件越挖越深，甚至从原来的贾德望之死，查到了一些朝廷内部的事。这件事超出我们二人的管辖范围了。”
“既然管不了，我们就不管了。贾德望的一桩桩罪行，他如今也是死有余辜。我们既然猜到了是那位暗中指使，如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件事我们管不了，也没必要管，不是？所以别为此时烦恼啊。”
“你说的，我自然知道。其实，我方才也没有在想这个案子。我是想……”秋悲歌叹了一口气，心急的向前走了两步，才道:“你说柔儿的事该如何是好啊？”
“那丫头自己种下的因，就该承受结下的果！你现在跟着瞎操什么心？”
“孩子的终身大事，我能不操心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况且，柔儿和迟成亲……你说说，成何体统？”
“可是你也看到了不是？这生米煮成熟饭，除了成亲还能怎么办？”
“不若等柔儿的孩子生出来，你我带回去抚养。只要柔儿与迟断了干净，就当从前的事未曾发生！”
“哎呦，我的傻哥哥啊，这话你幸亏跟我说了，要是跟那丫头说，她指不定要跟你吵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你这几日一心查案子，或许不知道，那丫头前日带着迟去参加了一场满月酒，当着一众赫赫有名的东家们承认了和迟的关系。那丫头的性子就算别人不了解，但你还不明白吗？”
“她年岁小，不谙世事。可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能看着她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而无动于衷！既然此事我说，孩子会生气，就你去说。”
“嗯？这明摆着触霉头的事，我可不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想让丫头陪着迟去皇宫里面？若真到了那时候，莫说我想见她，就是她想见我们都是难如登天！况且，迟比柔儿大了十数岁，若是殡天，你想看着柔儿负了大好年华为他陪葬？！”
“你别吓自己，总是把事情想的那么坏。”窦炀见秋悲歌越说越激动，急忙抱住那人的颤颤巍巍的身体，妥协道:“好了，我答应你。等回去了，我们一起找个时间和孩子谈谈，到时候我跟她说话，你坐在一边听。这样总行了吧？”
“一定要说服她。她和迟不会好的……”
“能不能说服她，我不能跟你保证。哎……那丫头的性子随了你，执拗极了，认定的事向来难改。不过，我尽力，好不好？”
“好。”
两人谈妥后，便一同回到了宅院，却发现门口的石狮子前停了几辆马车。客堂竟是格外热闹，几个陌生的面孔在堂中跑来跑去。一个拿皮尺的裁缝不断测量这那丫头的尺度，还有几个小伙计不断拿出不同样式的红布给她看。客堂里面的小室中，有人一直喊着不同的数字。那丫头自己量好后，就坐在一旁喝茶，偶尔会出声，叫记录尺寸的人尽量把衣服做的宽大一些。
“柔儿，你……”秋悲歌眉头紧锁，话说了一半，却又不知怎么往后说。
巧巧见到两人回来，神情突然间就变得局促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时，客堂中忙活的人也像是受了无声的指令，一齐停下来。迟正在小室中量尺寸，见外面突然安静，便撩开帘子观看。正好与秋悲歌四目对视。
巧巧走也不走，站在原地，对秋悲歌说:“阿娘，我想成亲了。”
“和谁成亲？”秋悲歌明知故问。要不是窦炀在他身后让他依靠着，他早承受不住摔倒了。
巧巧说:“我心悦晚之，求您成全了吧。”
秋悲歌愤怒极了，他甚至有些怒不可遏:“成全？我若是成全了你，就是亲手把你往火坑推！”
“秋凛……”窦炀扶住秋悲歌，握紧他的手，随后对巧巧使了个眼色。巧巧朝迟点了点头，随后跟着窦炀两人出去。
窦炀抱着秋悲歌，不停的为他捋顺后背。秋悲歌把脸埋在窦炀胸膛上，双手紧紧抓着那人肩膀上的衣裳。巧巧听到了抽泣声，只能把头低的更低，不敢抢先开口。
窦炀道：“丫头，你的确年纪也不小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吧。我希望你的任何决定都是三思后的结果，这门婚事，你自己日后别后悔就行。其他的事也不用考虑。我跟你娘，只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
“阿娘……”
秋悲歌原本是背对着巧巧，这时转过身，眼眶红的厉害：“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铁了心要放弃现在所有一切，跟迟在一起？”
巧巧说：“晚之怀了我孩子，我得对他负责啊！而且我没有放弃什么……”
秋悲歌没有让巧巧把话说完：“好了，我明白了。阿炀，走吧……”
窦炀牵着秋悲歌的手，转身就要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巧巧见状，急忙拦住两人，慌张的问：“你们要去哪里？”
窦炀道：“丫头，你也要成家了。我们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去过我们自己的好日子了。”
巧巧哭着问：“那为什么现在就要走啊？阿娘，你最疼我的，不是一直说要亲眼看着我成亲吗？”
秋悲歌心里难受极了，他走上前，把巧巧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声音颤抖的厉害：“我跟你爹的那个房间的柜子里，我放了几套你的婚服。原是我无聊时缝的，一直给你准备着……你挑一件最顺你眼缘的，成亲那日穿上，就当……就当我那日在了……”
“我不听你说的，我自己找不到！”
“你……”秋悲歌终是没有狠下心再说一些决绝的话。他抬头试图将脸上的泪痕截断，望着天，吐了一口气后，低头望着同样泪流满面的丫头。他抬手用拇指擦拭那丫头脸上的泪痕，温柔笑了笑：“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跟个离不开人的孩子一样？真是越来越不禁逗，哭得稀里哗啦，不像样子……”
那丫头愣了愣，嗓子哽咽的厉害，声音还带着抽噎：“你逗我的？骗人！你哭得那么伤心，怎么会是逗我呢？”
窦炀明显出于未开机的懵逼状态，秋悲歌也没理他，继续对巧巧说：“真的。这都怪他，他非要拉我演戏。早知会让我这般心疼，我定不答应……乖，不要哭了……”
巧巧问：“你不走，不走，对不对？”
“……”秋悲歌没说话，只是偏过头，脑袋很勉强的点了点。
巧巧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冲昏了头脑，她脸上带着泪，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她紧紧攥住秋悲歌的手，问：“你同意我和晚之的亲事了，对吗？我知道你最疼我的！谢谢阿娘！阿娘最好了！”
秋悲歌勉强一个笑，伸手将那丫头蓬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声音沙哑低沉的说：“去看看婚服吧。我领着你去找，正好穿给我看看，嗯？”
巧巧挎住秋悲歌的臂弯，开心的一蹦一跳的说：“好！我要把阿娘给我做的婚服都穿一遍，成婚那天，我都穿在身上！”
秋悲歌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嘴里责怪道：“又在胡说八道……”
窦炀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马车上，在府邸中转了一圈，才去找他家哥哥。那时，秋悲歌还在帮着一席红妆的巧巧化妆，他的模样专注极了，甚至要比曾经任何时候还要认真千倍万倍。
那丫头就像只小麻雀一般，嘴巴总是不停的叽叽喳喳，偶尔还会面部表情格外夸张。秋悲歌也随着她笑，只是又要化妆的时候，才会出声提醒她坐正。
不过，这丫头真是随了窦炀，根本坐不住。她安静了没几个呼吸，就想挪挪屁股，晃晃脚。
“哼，还没好吗？又不是马上就要拜堂，不用太仔细啊……”
“别说话。眼睛闭好，乖一点，马上就好了。”
“不想化了嘛！”
巧巧抗议的摇了摇头，让秋悲歌马上要结尾的眼妆彻底功亏一篑。秋悲歌正化妆的手颤抖着，他看着那丫头的脸，目光呆一瞬。
“你……哎，你这孩子……”他偏头拿去一方湿帕子，叹了口气，声音很小的说：“坐累了就不化了。不化了，把化坏的地方擦一擦，不化了。”
此时，他偏头望见了窦炀。他没说话，面色平静。他轻轻牵起身边丫头的手，把她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半晌说：“不化妆也好看。”
“那必须啊！我可是天生丽质！”巧巧自夸着大笑。秋悲歌脸上平平淡淡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巧巧的一颦一笑。
“哥哥……”
秋悲歌听到窦炀的声音，握着那丫头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他笑着责怪道：“可是招人烦！”
巧巧问：“他找你有事啊？”
秋悲歌松开手站起身说：“你先把婚服脱了吧，我先出去看看他。”
于是，巧巧透过窗户看到秋悲歌的身影，他跟着窦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个院子。
窦炀扶着秋悲歌走上马车。秋悲歌回头时，正好与站在门内的迟四目相对。秋悲歌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炫耀，就像一个胜利者。迟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虽然没有说话，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宣誓主权。
秋悲歌意味深长的注视着迟，随后呼出一口气，站在马车上躬身行了个大礼，朗声道：“陛下！臣实在担当不起国丈，更受不起陛下的跪拜。事到如今，臣无话可说，只求陛下若是哪日嫌弃了犬女，就放她一条生路吧。臣退了……”
说罢，他转身快速走进马车的帘幕中。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车开始摇摇晃晃了。秋悲歌隐隐约约能听到那丫头的声音，不过马车已经跑出一段距离，那声音似真似幻，不太真切了。
秋悲歌拉开车帘，努力的往后看，却也什么都看不见了。终于，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他哭出了声，哭声带着嗓子的沙哑。
“我知道你总想把最好的给她，可是这世上没有事情是能够尽善尽美的，总会有遗憾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以后的路都要她自己走的。”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真的……没办法接受她跟迟成亲……更没办法跟她好好告别……”
“我懂。没事，这里只有我，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哭累了，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哥哥，你别怕，我在呢，你还有我陪着你，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
当巧巧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没有赶上秋悲歌离开的马车。大概是窦炀都封了侍卫的口，竟没人透露那辆马车的去处。
屋落偏逢连夜雨。秋悲歌跟着窦炀离开的第三天，巧巧没想到她那闭关不出的大师兄冥梦清寻到了这里，只是住了一夜，就带走岁岁。
她和迟的大婚办得很低调，甚至没有邀请任何亲朋。偌大的府邸，虽然挂满了红绸，却依旧冷冷清清。迟是天子，所以他们没有拜天地；窦炀和秋悲歌离开了府邸，而迟的父母更是去世已久，所以他们没有拜高堂。至于夫妻对拜，没了前面两拜，也显得十分草率。
她与迟的婚后生活，平淡如水，但也过得充实。迟对她的确很好，他虽然还是偶尔会端出一副帝王不可一世的模样，但在床上的表现还是很让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