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程重新挂了号，又去了妇产科。
诊室里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大夫，示意张锦程和余苗苗坐在她对面：““你俩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多久之前啊？”
张锦程听得脸都红了。
这种事被夫妻之外的人问起，多少都有些羞人。
余苗苗想了想，似乎在大夫的问题里，察觉出一丝端倪，如实回答：“最近一次是一周之前，不过那个，一个多月没来了。”
“哦，一个多月没来了。”女大夫微微点头，做着记录。
余苗苗皱眉思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大夫：“会不会是……”
女大夫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给你开个b超，一会儿查查，看看啥情况。”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身为大夫，没有得到最终结果之前，都不能说出心里的答案。
余苗苗躺在b超检查床上，不知道是该看大夫，还是把眼睛闭上，索性去看陪着检查的张锦程。
做检查的大夫用仪器在余苗苗小腹处游走，看了一会儿说道：“孩子发育挺好，是头一胎吗？”
孩子？
余苗苗彻底明白了，自己怀孕了。
不管是因为学生们，还是因为现在的条件，余苗苗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跟余苗苗不同，张锦程听到余苗苗怀孕了，不敢置信地问大夫：“我爱人怀孕了？真的啊？！”
大夫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事儿还能有假啊？按b超显示来说，孩子都快两个月了，你俩咋才来呢？”
张锦程激动地想抓余苗苗的手，又怕影响大夫诊断，只得站在原地，握紧拳头，试图缓解紧张激动的情绪。
检查结束，二人拿着报告，在医院大厅与韩四平和乔会计碰头。
韩四平关切地问张锦程：“大夫咋说？余老师到底咋回事？”
张锦程掩饰不住欢喜：“大夫说苗苗怀孕了！”
证实了心里的猜测，韩四平和乔会计跟着开心地笑起来。
在看到张锦程身边的余苗苗时，韩四平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忧虑起来。
乔会计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试图开口缓和：“折腾一上午，张老师和余老师都累了吧？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余苗苗听到吃饭两个字，一阵恶心翻涌上来，赶紧捂着嘴往医院门外跑，张锦程紧随其后。
韩四平叹了口气，说道：“吃啥吃，回去吧。”
回程依旧颠簸崎岖，余苗苗晕得没力气再吐了。
回到宿舍，张锦程把余苗苗抱进屋，乔会计给开门。
余苗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被张锦程温柔地放到炕上。
身后的韩四平和乔会计简单嘱咐了两句，转身驱车离开了。
折腾了一天，余苗苗是一点力气都没了，不想说话。
心里所有的想法，只好留到有力气再说吧。
余苗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张锦程给余苗苗枕上枕头，盖好被子，便小心仔细地去干活了。
余苗苗睡醒的时候，已是次日。
张锦程已经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好了，在枕边给她留了纸条：“我去上课了，锅里给你留了饭菜，要是不想吃，等我下课回来给你做。”
余苗苗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她以前从不会睡到这个时间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慵懒地从热乎乎地爬起来，才发现昨晚睡觉没换的衣服，已经被换好了。
唉，怎么就睡得人事不省呢？
余苗苗穿好衣服去洗漱，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转身打开锅盖，是一份没有动过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张锦程很细心，余苗苗一直都知道，没想到现在更加体贴。
所以，是因为孩子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余苗苗一个激灵。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对彼此感情的侮辱。
余苗苗把饭菜端出来，勉强自己吃了几口。
实在吃不下了，把饭菜放到橱柜里收拾完碗筷，穿好棉衣，打开门向教室走去。
孩子们看到余老师来了，纷纷拥在她身边，一声声叫着余妈妈。
余苗苗听着孩子们的关心和问候，心里暖暖的。
关晓荷抱着余苗苗的腰，仰着头问她：“余妈妈，张爸爸说你不舒服，要休息，你是不是生病了？”
余苗苗摸着关晓荷的头，微笑着说道：“我不是生病了，只是有点不舒服，放心吧，现在感觉好多了。”
张锦程在余苗苗打开走廊门的时候，就知道她来了，赶紧放下书，来到余苗苗班级。
一开门就看到关晓荷搂着余苗苗的腰，登时警铃大作，快步走到余苗苗身边。
他尽量温柔地对关晓荷说：“余妈妈不舒服，不抱她好不好？”
关晓荷懂事地点点头，松开了余苗苗，对余苗苗说：“余妈妈，你不舒服就去休息吧，我们可以上自习课，下节课，张爸爸会来给我们上的。”
张锦程点头：“你先好好休息，上课的事有我呢。”
“嗯嗯，你们先上自习。”余苗苗脸色有点难看，嘱咐孩子们，接着瞥了张锦程一眼，“你跟我来。”
说完，便出了教室，向宿舍走去。
张锦程看出了余苗苗情绪不对，跟在她后面回了宿舍。
一进屋，余苗苗便不满地说：“我只是身体有点儿不舒服，你为什么不叫我起来？一个人带两个班，你知道教学进度要耽误多少吗？再有一个多月就期末了，他们耽误不起啊！”
张锦程自知理亏，却还想把心里话说出来：“我看你昨天那么难受，实在舍不得你累着，所以才没叫你起来，我知道错了。”
一提这个余苗苗就来气：“我为什么不舒服你不知道吗？我都说了先不要孩子，现在怎么办？因为这个孩子，要耽误那些孩子的学业吗？”
张锦程听着感觉不对劲，皱着眉头问余苗苗：“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余苗苗也不藏着掖着了：“孩子不能要。”
张锦程没想到余苗苗能说出不要孩子的话，看向余苗苗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余苗苗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早就说过了，暂时不要孩子的！”
张锦程像是终于印证了刚才听到的话，伤心地看着余苗苗：“你是打算为了那些孩子，放弃我们的孩子？那些孩子口口声声叫你余妈妈，你就一心想做他们的妈妈，不要自己的孩子，是吗？”
说不要孩子，余苗苗自然是不舍，这是她和张锦程的孩子，怎么会不想要。
可要孩子，拿什么要啊？
真要孩子，也得等到结束支教之后啊，现在这种情况，一天都耽误不起。
可张锦程的话，直接扎进余苗苗心里。
在余苗苗看来，这话说得如此狭隘，这不是她认识的张锦程。
不，这不是现在的张锦程。
这是那个逼她去上海，不去就分手的张锦程。
原来是自己期望太高了，原来他从未变过。
“张锦程，是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变了，变得心胸宽广，我错了，你还是你，一直都是那个，一心想着满足自己的张锦程。”
余苗苗一番话，如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扎进张锦程心里。
都说吵架没好话，可这话也是能说的吗？
这话和“看上你我真是瞎了眼”有什么区别？
张锦程手指颤抖地指着余苗苗，泪水不住地夺眶而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后悔嫁给我了吗？我为了你，跟父母闹僵，放弃所有优越的条件。可在你眼里，我放弃的一切都不重要，我依旧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张锦程，是不是？！”
张锦程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嘶哑：“这个孩子，是你的负担，阻碍你变成伟大的人了，是不是？！”
话赶话顶到一起，谁都没好话。
余苗苗火气上头，怒道：“是！我就不要这孩子！你要想要孩子，找林瑶生去啊！”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半晌，只听张锦程无力地叹口气，有些颓然地说道：“我以为，你总是能懂我的......”
说完，张锦程拖着沉重的脚步，打开房门。
调整了一下情绪，要去给学生上课。
一开门，所有的孩子站在门口，每个人眼中都多多少少有些恐惧。
他们怕好不容易盼来的老师，就这样走了。
怕生活又回到以前的样子，没有书读。
张锦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孩子们说：“走吧，回去上课。”
余苗苗听到张锦程跟孩子们说的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话多伤人。
可话都说出去了，收不回来。
现在去道歉，根本就拉不下来脸。
余苗苗打定主意不要孩子，去医院的话，那就不能坐乔会计的车。
村里有车的就是乔会计了，还有就是好几天一次的拖拉机拼车。
可是，拖拉机拼车时间不固定，而且也都认识余苗苗。
如果能辗转到镇里，再从镇里去漠河是最好的了。
一切计划完毕，到了约定的日子。
趁着张锦程去上课，余苗苗收拾好东西，骑着自行车便穿过小路，直奔极光镇方向。
由于小路更加不好走，颠簸得余苗苗屁股生疼，好几次都只能推着走。
就在余苗苗赶往漠河的时候，张锦程发现了不对劲。
张锦程中午放学回到宿舍，一推门发现余苗苗不在，顿时心里一惊。
他房前屋后找了个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给乔会计打电话：“乔叔，你在村里吗？”
电话中，乔会计答道：“在啊？咋的了？”
张锦程慌张地说着自己的猜测：“苗苗可能自己去医院了，她要把孩子打掉！”
乔会计闻言大惊：“哎呀老天爷啊！这是咋的了？！你快来村委会，我开车带你上医院！”
挂了电话，张锦程一路狂奔去了村委会。
韩四平在乔会计口中得知了余苗苗要打胎的事儿，倒是没有太震惊。
等张锦程到了村委会，韩书记对张锦程说放心，他去学校看着。
随即，张锦程坐着乔会计的车，一路往漠河开去。
张锦程心急如焚，恨不能背生双翼。
他默默祈求老天，别让余苗苗真的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