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儿正想着，小药童走了进来，“忘祖宗，刚才那位村民用锄头锄草时不小心将自己脚铲伤了，伤口深可见骨，所幸骨头无碍，我已替他缝合了。”
忘利头也没抬地挥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个十岁的孩子，竟能治疗这样的伤？梅雪儿不由再次看了看那药童。
忘利看出了梅雪儿的疑惑：“这孩子三岁起便跟着我，若这种小伤还不能处理，我早就赶他走了。”
梅雪儿眼珠子一转，“忘大爷，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忘大爷成全。”
“姑娘请讲。”
“晚辈想拜大爷为师！”
“啊……”哪知忘利一听这话便怔住了，赶紧摆手，“不，这不可以……”
“忘大爷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我行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咳……姑娘医术高超，我不敢当。”忘利有些支支吾吾地，“而且我，我发过誓，此生不会再收第二个徒弟。所以，此事姑娘莫要再提。”
这大爷的，一听我要拜师，便神色异常了，不知其中有什么鬼？
“……既如此，那此事我们今后再说吧。”梅雪儿心下疑惑，却不强求，而是装得漫不经心地又问了句，“适才忘大爷说到南越巫医司，我曾听闻，巫医司还研制过不少像易颜这样的阴损之毒。最可怕的，还有一种蛊毒，不知您老人家可曾听说过。”
忘利目中精光一闪，再抬头，已是恢复了清明，“自然听过，蛊毒可控制人的心神。只不过，蛊毒的制作方法，没有随着南越王宫那场大火而失传。因为，在南越灭国之前，其方子便已经流了出去。”
梅雪儿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怎么流出去的？”
“这个我不太清。听闻，我只是听闻，并不代表就是事实——听闻南越国灭国之前，大真曾派人出使南越，蛊毒的方子，便是在那时被盗。至于到底是谁干的，这岂是我等草民能知晓的？”
梅雪儿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要跳出了胸腔，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温乙曾告诉过她，在梅丞相书房的密室里，有一本册子，记载着蛊毒的制作方法。
而在南越灭国之前，梅丞相正好奉命出使南越。
这只是巧合吗？
不可能！父亲那么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怎会去觊觎这种阴毒的歪门邪道，更不用说趁着出使南越，冒着危险去盗取了。
那巫医司是个什么所在，若说其守备比天牢更严，也不为过。如果轻而易举就被盗了的话，那南越国存在这几百年，巫医司不知研制出多少药，岂不早就流传于世了？
只是，父亲书房密室里的那本记载着蛊毒制作方法的册子，又是怎么回事？从何而来？
梅雪儿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接下来的谈话，很是心不在焉。
稍坐了片刻，她便起身告辞了，“忘大爷，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便先行告辞了。我近日不会离开兴隆镇，您若得闲，我过了再来拜访。”
已近中午，忘利也没留她用午饭，只说了句“好，老朽随时恭候”。
忘利捊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梅雪儿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麦田之中，直至看不到，方才长叹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你可知，我为何改名为忘利？”
一直站在身后的那个小药童上前几步，冷着声音道：“容我再次提醒你，最好收起你的菩萨心肠。”
言辞间再无之前的小心谨慎，更无丝毫对师者的尊敬。看着忘利的眼神，也变得高傲而冷冽。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忘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还要怎样？”
十来岁的小药童“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我可告诉你，别以为这个姓梅的就是你的救世主！她顺从我也便罢了，否则我立刻连她一块灭了。”
说到这里，小药童轻蔑地看了一眼忘利，“至于你，我若要你死，不过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寻常。”
马车里，众人不停地叽叽喳喳。
此行，让他们大开眼界，一直以为王妃的医术天下独一无二，不料，还有和王妃同样厉害的存在。
“要我说，那神医还是不及王妃，咱们王妃尚年轻，若上了他那年纪，肯定比他还厉害。”
“咱们王妃现在也比他厉害好不好？”
“说什么呢，咱们王妃永远不会老。”
“那是当然，我的意思是，几十年后，王妃的医术就更是天下无敌了，容貌嘛，自然还是如现在这般。”
“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哎，你们看见那些药了吗？听说王爷也在到处找那个叫啥火枯子哩，一直没找到，没想到，这儿竟然有。”
“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哪来的王爷……”
“我该死，不提狗王爷，咱不提那忘恩负义的臭男人。”
……喧闹中，只有梅雪儿一直沉默着。不，还有个温丁。
【狗蛋，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狗蛋：【你是说，那个小药童？】
梅雪儿点头：【你也看出来了？】
狗蛋翻了一个梅雪儿看不见的白眼：【我又不是傻子。若说他发育得早，青春期提前到来变声了，可这也太早了些。】
梅雪儿：【还有那个看似有问必答的忘利，也不对劲，似乎一直在提醒我注意那个药童。】
狗蛋：【总之，此行处处透露着诡异。女人，你还是小心谨慎些，莫要丢了性命，连带坑死我。】
“停车！”梅雪儿突然出声，呼吸有些不稳。
温丙赶紧勒住马车，众人也蓦地闭嘴，因为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怎么啦？”南星问。
梅雪儿没回她，却神情凝重地转头看向温甲：“你悄悄回去，盯着那个忘利，要千万小心，莫要让人发现了，你最好易容乔妆一番。对了，你要特别要注意他身边那个小药童。”
“药童？”
梅雪儿闭着眼睛又思索了半晌，才道，“适才，我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忘利，我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毫无隐瞒。而我和他不过第一次见面，他竟然连南越国那些密事都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听到这里，温甲也察觉到事有蹊跷，“还有，按他所说，他不过是一个游历四方的医者，如何对南越巫医司的事，如此了解？”
梅雪儿点头，“最让人生疑的，就是那个药童。忘利始终在我面前说他是个孩子。其实，那不是个孩子。”
“可，那分明就是个孩子啊？除了声音不太像。”南星一脸不解。
“你知道有一种病症，叫侏儒症么？你们不是医者，应该不知道。”梅雪儿说，“这种病非常罕见，有些患侏儒症的病人，虽然成年了，有成年人的心智，容貌却像孩童一般。如果忘利只是收了这么一个侏儒症患者为徒，倒也说得过去。可忘利应该想到，凭我的医术，可能会看出那是个侏儒，然而他还是至少三次在我面前强调，那只是个孩子，这倒有刻意提醒的意思了。而那药童的表现也有些过了，一个成年人还故作孩子一般，天真的叫着‘祖宗’，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还有，如果他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算他是个天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自为那农户处理那样的伤口，但忘利对他的医术却很是放心的样子，没有丝毫担忧……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但这心里就是悬吊吊的。”
“王妃，我明白了。”温甲二话没说便跳下车，回头叮嘱了一句：“你们几个，务必保护好王妃和南星。”
“甲，回来！”她掀开车帘喊了一声。
还未走远的温甲回转身。
“记住我的话，千万小心那个药童。”梅雪儿郑重地看向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想起刚才梅雪儿说的话，大伙都忧心忡忡。
“小姐，你之前跟那个忘利说，过了还会再来。那，咱们还来吗？”南星问。
梅雪儿冷冷一笑：“来！为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