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皓注视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宋奕，纠结地皱起了眉头。
宋奕淋了雨，虽然午皓为他擦拭过，但头发依旧有些湿润，乖巧的贴在脸上。男孩的双眼紧闭，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双手不安地紧紧抓成拳头，身体轻微抖动，显然是在噩梦中挣扎着。
出现这一幕的原因要追溯到好几天前。
自从那天知道宋奕故意考砸之后，午皓就一连请了好几天病假，窝在家中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连前来探视的学生都一一婉拒。
宋奕也一连好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几番下来，他明白了生病是借口，他的哥哥真正不想见的，其实是他。
再一次被拒绝，并在门外守到晚上之后，宋奕失落地回到家中，见到了坐在客厅中的宋父宋母。
二人面色凝重，宋奕知道，成绩的事情瞒不住了，他走到他们面前，道，“父亲，母亲。”
“然然，怎么考砸了？”宋母率先开口，声音平静，眼中却隐隐有些疯狂之色浮现。
宋父及时将手掌搭在宋母双肩上，安抚道，“你先上去休息，我来跟他说。”
宋母一脸疲态，在宋父的搀扶下缓缓上楼。
宋父将宋母送上楼休息之后，回到宋奕面前，举起手就是一巴掌。
少年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脸上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可见宋父是一点都没留手。
“宋怡然！你这是想害死你母亲！”
宋奕转头，黑沉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宋父，这几天积压的情绪，不，或者说是连带着这十几年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只见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我不是宋怡然。”
然后另一边的脸也挨了一巴掌。
宋奕再一次将头转回来，毫不畏惧地直视宋父，“况且，是我要害死母亲，还是您？”
宋父呼吸一窒，瞳孔骤缩，整片空间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天空炸开一声惊雷，宋父沉声道，“谁和你说了什么？”
宋奕的目光移向宋父身后那片角落中的阴影处，那处的阴影比寻常的更浓重些，只听见他缓缓开口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父亲您让人对我做过什么一样。”
然后宋奕又挨了一巴掌，只见宋父胸膛起伏，呼吸粗重，“滚出去！”
宋奕无言转身出门，天空适时地下起瓢泼大雨。
宋奕走后，那片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宋先生，打骂可不是教育孩子的好方法……尤其是叛逆期的孩子。”
此人正是许久未出现的刘阳。
宋父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中暗含威胁的意味，“希望不是你，刘医生。”
“怎么会？”刘阳依旧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只见他勾起嘴角，“虽然当年的事情，如今只有你我知晓，但是某些暗网的小老鼠，还是会有他们的手段可以查出一些东西的。”
宋父沉思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派人跟着宋怡然。”
刘阳听到这话，笑容更深。
「宿主！！大事不好了！！！」系统兢兢业业地执行着每日对宋奕的监视任务，大半夜突然大喊道。
「不要在我的脑子里大喊大叫……」午皓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无奈地嘟囔着。
系统似乎有些歉意，但还是继续道，「对不起，下次一定……但这是紧急情况！命定之人出大事了！！」
午皓听了这话，心头一沉。
只见系统投影出的监控中，少年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
现在已经是深秋，昼夜温差极大，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男孩衣衫单薄，身上还湿漉漉的，手脚冻得发紫。
午皓继续向前翻看监控录像，眉头皱得更深了，「……好一招移花接木栽赃嫁祸，看来此人对我之前威胁他的事怨念颇深，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出来搞事。」
「？」
午皓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面露难色，「系统，我不过去任务对象也可能不会有事吧？」
「……你说呢？」系统幽幽道，这货不会是下雨天不想出门了吧？！
「我觉得不会有事。毕竟虎毒不食子！」午皓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命定之人体温异常升高，简称发烧。」系统道。
「可是……」午皓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你可想好了啊，命定之人有可能会没事，但要是有事，也就是说你也有可能要读档重来……」
「……」午皓沉默了，然后抓起衣服就往外冲。日，他可不想再重新当几年大早上爬起来上课，半夜还要批改作业的辛勤园丁。
「……」系统也沉默了，日，果然沉没成本比什么劝说都有用。
于是午皓将宋奕送去了医院，检查完拿了药之后又将他薅回了家中。
现在，宋奕躺在午皓的床上，体温已经降了下来，但依旧昏睡着。
直到次日下午，宋奕才悠悠地醒来。
睁开眼睛，他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午皓脸上。午皓趴在床边，似乎守了一整晚。
明明自称是他的仇人，却又帮助他，明明对他避而不见，此刻却又守候在他身边。
宋奕发现他似乎从来都读不懂午皓，他帮自己是真心的，对自己的好也是真心的，但他不曾向自己索求过什么。宋奕记得午皓以前说过当时的他给不了，那现在的他能给得了吗？
如果可以，就算是宋家，他也愿意给他的哥哥。可惜他知道，他的哥哥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宋奕静静地注视着，舍不得有一丝动作吵醒午皓。
午皓睡着了，系统可不用睡，他静静地注视着宋奕，看着他黑沉沉的双眼紧紧盯着午皓。
时间悄悄流逝，午皓终于醒来。
「干嘛？」午皓揉着眼睛，询问系统。
「……」没错，是系统把午皓叫醒的，他实在受不了那直勾勾的黑眼睛了，「……再不醒宋奕要饿死了。」
「理论上来说，少吃一两顿并不会饿死。」午皓以理性的观点回应道。
“醒了？”午皓摸了摸宋奕的额头，“退烧了。”
“嗯……哥哥终于肯见我了。”宋奕轻轻地应了一声，低下了眼帘。看着午皓转身就要离开，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别走。”
“给你做饭……”午皓看着被握住的手，叹了口气，“这是我家，我能走哪去？。”
宋奕这才放开了手。
午皓静静地坐在餐桌旁，食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咚咚的敲击声与电饭锅吹出的蒸汽声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安静而温馨的氛围，他的思绪却在这氛围中如暗潮般涌动。
「刘阳也掺和进来了，而且看情况，掺和进来的时间还不短。」午皓终于开口，「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变量增加，而且宋父已经起疑，我的计划也该有所改变。」
「……」系统问道，「你要怎么做？」
「将计就计。」午皓半眯着眼睛，回答道。
“吃吧。”午皓将一碗温热的白粥端到了宋奕面前。
宋奕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午皓，仿佛在等待什么。
午皓略微瞥了一眼这小孩一脸等着喂食的表情，内心坚定，决定不能惯着孩子。
宋奕见午皓无动于衷地模样，眼神暗了暗，心中略感失望，终究还是伸手接过。
少年默默地喝完粥，又抬起头，眼神中充满期待，或许是生病的原因，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撒娇地意味，“哥哥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要告诉我吗？”午皓抬起眼眸，看着宋奕。
“天使公然和上帝对抗，然后被赶出了天堂。”
“……”小屁孩还挺文艺。
“恶魔收留了天使，让天使发现天堂并不是那么美好，地狱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地狱可是由烈火、鲜血、苦痛和哀嚎组成的，怎么不可怕了？”
“可是很自由。”
“自由的代价可是很贵的。”
“我不怕……”因为有恶魔陪在身边。
午皓笑了笑，“天堂终究才是天使的归属。”
宋奕听到这句话，眼中的泪水几乎要落下来，他的声音变得颤抖，充满不安，“哥哥，你要丢下我吗？”你明明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
“……”午皓沉默了一会儿，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凝视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少年。
「系统，这小孩不简单啊……就是用错了地方和对象。」
「？」系统略感困惑，不太明白午皓的意思。
「他是故意被赶出家门的。」午皓给出结论。
「为什么？」系统追问道。
「为了见我。」午皓笑了笑。
「……」
「我得把他掰正过来，让他这些个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午皓这么说着，一个计划逐渐在心中成型。
午皓坚定地践行了天使就应该回到天堂的理念，宋奕病一好，就被他赶出了家门。
没过几天，宋奕果然就被接了回去。
宋父用了些手段，让宋奕进了重点学校，跟宋母说是系统记错了分数，宋奕考得很好。
重点学校在市中心，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很远，但宋家哪里都有房子，轻易就住到了学校附近。
离原来的学校更远，但宋奕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午皓的告别，非常失落。
但他的失落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开学第一天，他就看到了他们班新来的莫老师。
没错，午皓还是沿用了之前的假名，莫斯特，但让系统重新造了个假身份。
他人长得好，课也讲得好，再加上看起来很年轻，所以很受学生的欢迎，一下课就被同学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老师，你看起来感觉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好年轻哦。”一位同学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长得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午皓道。
“哎？刚毕业就能来市重点学校教书，莫老师好厉害。”另一位同学由衷地感叹道。
虽然他们是最末的一班，但上了市重点学校，那也是一群高个子里的矮子，比起其他学校的高个子还是要高不少的。
“莫老师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厉害，追求者不少吧？”另一位同学八卦道。
午皓想了想，追求者还真不算多，毕竟他前几年都和一群小屁孩待一块就算有其他教师，那也都是早就有伴了的，还真没什么人追他。
至于他死前在主世界……午皓想到这个，眼角抽了抽，算了，不想那些人了，糟心。
但这种时期的孩子最爱这样的话题，便你一嘴我一舌的问起来。
“老师有女朋友吗？”
“老师这么优秀，怎么想都肯定有吧？”
“或者……男朋友？”
此言一出，讨论的方向瞬间奇怪了起来。
“也……不是没可能？”
“你觉得老师是攻还是受？”
“肯定是下面那个吧？老师看起来这么……嗯……好推倒？”
“……”虽然只是小声议论，但午皓的耳朵灵敏，什么都听了进去，只能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
“哥哥，你来找我了。”只见宋奕也走了过来，扬起了笑容。
不知为何，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同学们都自觉的，或许是他气场太强，嗯……所谓的，正宫气场？
“那不是宋家的小少爷吗？”
同学们窃窃私语。
“对哦，他跟我们一个学校哎。”
“还跟我们一个班。”
“你们听到他的话了吗？他和莫老师认识？”
“他刚刚叫莫老师哥哥哎？没听说宋家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啊？”
“而且他们的姓也不一样吧？”
……
有同学大胆地问了出来，“宋小……”那位同学下意识的想称呼小少爷，但想想他们也是同学，这么叫好像有点不对劲，改口道，“宋……同学和莫老师认识吗？”
“从小认识的哥哥。”宋奕特意咬重了从小认识这几个字，宣示主权似的着重强调自己和午皓关系不一般。
此话一出，底下又窃窃私语起来。
“哇哦，怎么办，集美，我要嗑了，快阻止我！”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年下小狼狗和温柔大哥哥，仙品啊！”
“怎么不能莫老师攻！我为莫老师抱不平！！”
“老师怎么攻得起来！你看现在这身高，宋同学都快有莫老师高了，再过几年，不得高一大截！而且宋家哎！现在是小总裁，以后就是总裁！莫老师攻不起来的！绝对攻不起来！”
“白天叫老师，晚上老师叫？”
“注意到宋怡然刚才的称呼没？应该是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才对！”
“姐妹，懂行！”
“你们瞧莫老师那腿型，老漂亮了，我幻肢立了，我先来！”
“反了你了，敢跟小总裁抢人！”
讨论越发离谱，好在上课铃声止住了一切，同学们意犹未尽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午皓就这么再度当起了兢兢业业的辛勤园丁。
在又一次批改作业改到深夜之后，午皓哀嚎着倒在床上，「啊——好想摸鱼——xxx为什么能把这么简单的题都做错？还有这个xxx，写的这么潦草是生怕我认出来吗？谁来救救我——」
「好好工作，辛勤的园丁先生——」系统乐于见到他如此。有道是人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系统亦是如此。
「让我看看宋奕在做什么？」
「……你确定要看？」系统问。
「怎么？莫非是在做一些……的事？」
「倒也没有。」系统打开了监控。
至少目前还没有……
宋奕此刻正在看他捡来的小本本，完全不知道还有人在看着自己。
这件事要追溯到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宋奕捡到了一个小本子。
如果只是一个小本子倒也罢了，宋奕不会多在意，充其量是问一下是谁丢的，然后还给别人，但好巧不巧，那本子露出了一角，又好巧不巧，那露出的一角的内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其上写着——
莫老师面色微红，“宋同学，xx……这，xxxxx……”
宋同学笑道，“xxxxxxx，xxxx……xxxxxxx……”
然后便是一阵不可描述的话语以及一段不可描述的画面。
宋奕猛的合上本子，脸色微红，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地想，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同哥哥说这么……这么……这么不堪入耳的话的！
如果他能穿越时空，就会发现，他以后不仅会说，而且说的比上面写的更多，还更过分。
当然，现在的他是不知道的。
但鬼使神差的，宋奕将这个本子收进了背包。
然后便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急忙躲了起来。
“我的本子丢了。”
“什么本子？”
是两个女生的声音。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给莫老师和宋同学写不可言说的同人问！”
“啊？你怎么把那个弄丢了？我还没看呢！”
宋奕听出来了，是和他同班的两个女生，经常聚在一起，时不时地喜欢偷看他和哥哥，还会窃窃私语，若是见到他和哥哥靠得近点，还会一脸激动的抓住对方的手，原来是她们写的吗？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相当诚实的捂紧了背包。并为此找了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他只是要阻止她们继续写这些跟哥哥有关的，如此……不堪入目的东西！
“重点是这个吗？！”其中一位女生震惊道。
“原来不是吗？！”另一位女生同样震惊道。
“重点明明是万一被别人捡到吧？！”
“啊……那倒也是。”
“而且万一是被两位主角中的某一位捡到，那多尴尬！我还不如原地去世算了……”其中一位女生生无可恋道。
“倒……倒也不至于吧？”另一位女生小声嘟囔，“说不定本人也爱看呢？”
“怎么一路上都没见到？不会真的被人捡走了吧？”其中一位女生似乎还在寻找。
“不会吧？这都放学了，也没什么人。可能是你忘记放哪了？”
“也有这种可能。再找找，找不到就可能真是……我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
“嗯嗯……”
宋奕离开了学校。
时间回到现在。
午皓透过监控看到小本本上的内容，当下表示现代年轻人的趣味他不能理解，且相当震撼。
然而让他更震撼的还在后头。
只见少年撩起了衣服下摆，用嘴巴咬住，露出了精壮的腹肌，然后……然后他的眼前就被一片马赛克覆盖了。
「你们的监控这么智能？」
「……」
虽然下半部分被马赛克挡住，但通过少年微红的脸颊以及陶醉的表情也能猜到他在做些什么，而且嘴上还在念叨着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哥哥。
午皓心中五味杂陈，他虽然知道少年对他有些不同寻常的依赖，但，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啊！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午皓都有意无意地开始避开宋奕。反正他的目的也快达到了，宋奕身上宋怡然的壳子摇摇欲坠，只差临门一脚，他也是时候该退场了。
宋奕多聪慧的一个人，就算午皓没明着表现出来，他也看出了午皓在躲着他。只是他这个哥哥太过聪明，他一直都逮不到机会和他说话。
于是所有情绪都积压到了晚上发泄，那小本子都快被他翻烂了。他一边自己安慰自己，一边幻想着本子上的事情真的发生……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不久之后，午皓就被宋父请去友好交流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