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你并不是不爱她的。”楚修明认真地看着她有些愣怔的脸，“只要你愿意，你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她，包括楚毅。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尝试着走出来，她是个好孩子，你也可以做一个好母亲。”
苏青眼眶湿润，她强忍着笑了笑，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吞进去，索然无味。
“修明，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我……”
“你能。”楚修明粗糙的手心覆在她柔软的手背上，“母女连心，从她进来到现在，她没叫过你一声妈，甚至没跟你说过一句话一个字，你心里也难受，是不是？你苦，我看着难受，她也苦，楚毅更不好受。这些年揣着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还不够，还要惩罚自己最亲爱的孩子，为了什么呢？”
亲爱？
她从没想过爱这个孩子。
他带了问号的句子却像打了句号一样不容一丝怀疑的肯定，“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一只脚早已踏进了棺材，就当为了孩子，都忘了吧。”
苏青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心里某一处好像“轰”地一下瞬间坍塌了。
二楼苏瑾曦睡觉的卧室。
楚毅蹲在床边上看了好一会儿，女人躺在床上睡得正甜，呼吸均匀，鼻翼偶尔微微耸动，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地修饰着她的眼睛。
他把端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一只手搭着她落在被子外的手臂，轻轻摇晃。
“瑾儿，醒醒。”
苏瑾曦有些认床，被他这么一晃一吵，放松的眉心快速地皱了起来，她的脚蹭了蹭被子，撅着嘴不耐烦道，“做什么呀？”说着，抱起被子翻过身，继续睡觉。
楚毅有些于心不忍，余光扫到那碗面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汽时，鼻息间萦绕的香味更浓了。
“起来吃点东西垫肚子再睡。”
“不吃，不饿。”苏瑾曦带着些被打扰睡眠的腔调，哼哼唧唧的。
说是这么说，飘香的空气缓缓弥漫了整个小房子，被子下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唔……”
清新的空气被剥夺，苏瑾曦因为缺氧而脸色涨红，她睁开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楚毅，手脚并用地推搡他，楚毅很配合地松开了。
“吃面。”
他干脆地扔下两个字，在她不情不愿的注视下，自顾把她捞起来坐好。
“你真的很讨厌，我管过你吃饭吗？”苏瑾曦接过他端到面前的碗，用调羹先舀了那一堆香菜塞进嘴里，苦大仇深地怼了一句。
楚毅薄唇微勾，漫不经心地回，“不错，你还知道自己作为妻子不够关心丈夫。”
“脸呢？”苏瑾曦嫌弃地轻嗤，咬了口面，酸酸甜甜的味道加上不凉不烫的温度顺着咽喉流入腹中，舒服得困意顿减。
一个天天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她关心的？
“对了，你跟她说了没有？”苏瑾曦吃完最后一口，楚毅适时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她仔细地擦了擦嘴，抬头问他。
楚毅像没听到她的话，微眯着眸看了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碗，调笑，“你这是不饿的意思？”
苏瑾曦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回碗里，尴尬地摸了摸耳垂，脸颊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吐了吐舌，“不是你非逼我吃的吗？你也知道我这人内向，想夸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只能委屈自己冒着撑死的风险强迫自己光盘，而且，浪费可耻。”
“说得出这话，你这小脸皮……啧啧！”楚毅挑了挑眉，拇指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苏瑾曦撇过头躲开他的魔爪，掀了掀唇，又掀了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才瓮声瓮气地又问了一次，“你究竟跟她说了没有？”
“没有。”
“你……”苏瑾曦觉得楚毅就是存心玩她的，但她又不能生气，语调很生硬，“你现在去跟她说，然后我们现在就回城里。”
相对于她的气急败坏，楚毅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急，我们明天再回去。”
“我不要。”苏瑾曦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一想到还要对着楼下那两人这么长时间，或者他们三个家长里短，而她却像个局外傻子一样心里就极其不爽，“我认床。”
“是吗？”楚毅盯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拉长了语调，“刚刚谁赖着不起床？”
“总之我不……”
“就一晚，我答应你让婶婶跟我们一起回去，嗯？”
“烦死了。”苏瑾曦暴躁地喊了一句，扯下被子侧身躺回床上蒙了大半个头。
楚毅看着鼓起来的被子微微起伏，知道她这是答应了，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端着托盘下去了。
下午楚修明有课，吃完饭就回学校了，楚毅下来的时候，只有苏青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泡茶。
“二叔呢？”
“回学校了，碗先放着吧，别忙，我待会儿会洗，快过来喝杯茶。”苏青说着，倒了一杯茶放到侧边的桌子上。
楚毅点了点头，把碗放回厨房里就出来了。
坐在沙发上，他苍劲有力的双腿随意地放在两侧，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
“她吃完了。”
乍然听到楚毅淡淡的一句话，苏青泡茶的手一顿，须臾，她又继续手中的动作，优雅而消散，双唇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美得像一帧古典动画。
“婶婶。”楚毅的表情有些认真，还有些不自然。
苏青还是一副与世无争温柔婉约的神态，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她早就猜到，楚毅突然回来并非回家看看这么简单。
何况，他还带着苏瑾曦一起回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她怎么会愿意来？
楚毅又喝了口茶，不是细细品尝，而是一饮而尽，他尽量保持平静，“婶婶，他……快不行了。”
苏青怔了一下，抬眸看他。
“他想走之前，见你一面。”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苏青冷笑，原本温柔的双眸蕴了蚀骨刺人的冷意，勾起的唇角尽是嘲讽，“你认为我会去见他？”
“我知道你不会。”
“楚毅，你明知道不会，难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苏青红了眼眶，表情失望。
“他说服瑾儿生孩子。”楚毅很坦白地承认，“婶婶，就算他不帮我劝瑾儿。只要他开口，瑾儿一定会答应，而我，不想亲眼看着她难过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