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翳也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木盒上。
她小心的揭开盒盖，那步摇之丽色便投映在她的眸中。
如此美物，就连美貌如锦翳也不禁发出羡叹，“这步摇，真美。”
我泯唇笑道，“容貌不足，有一件漂亮的首饰，心里头也有安慰，若有像上仙您这样的美貌，什么珍贵珠环都会黯然失色，哪里又需要这些来装扮？”
锦翳看向我，视线在我脸上徘徊，最后轻笑道，“熹央上仙何必自谦？若你也算是容貌不足，不知多少女仙也都得说自己丑若无盐了。”
丑若无盐？
无盐，姓钟离，名春，是人界故事中的人物，我由画本中听来。传说这钟离春状貌丑陋无比，“四十未嫁”，“极丑无双”，“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而且“皮肤烤漆”，但她关心政事，有隐身之术。曾自诣齐宣王，当面指责其奢淫腐败，宣王为之感动，乃“罢女乐，退谄谀”，并卜择吉日，立她为后。
这故事不知真假，在人界流传不广，画本中也是简略提及，上次我看得有趣，揪着画本去找水生大仙，求他给我仔细说说时，连他也愣了愣，翻了一大堆故事书，才找着个稍稍详细的版本。
那，锦翳是如何知道这个典故的？
她也看画本？不像是；那就是去过人界？可她不是自襁褓时就随花神避世花神宫么？连天界都去转悠清楚，怎么会去人界？
我眨眨眼，装作不解，问道，“这无盐是谁？很丑么？”
锦翳眼神微闪，自知失言，不着痕迹的转开目光，含糊的“嗯”了一声，没做解释。
我更是心中生疑。
她低头，由木盒中拿起步摇，对着窗口投进来的阳光仔细端详。
阳光穿过蓝色晶石篆成的牡丹，绽放出五彩耀眼的光华。
她扭头，轻轻将步摇插在了我的鬓间，似笑非笑的问，“是太子殿下送的吗？”
原来，她今日果然是为了扶苏来的。
我从容的扶正头上的步摇，展唇一笑，“这的确是别人送的，不过，这个‘别人’并不是太子殿下。”
“哦？”锦翳面露诧异，旋即露出了然的笑意，似是顽笑般的追问道，“那是画川上仙？还是熹央上仙旁的什么蓝颜知己？”
我看不穿她的心思，但这话里的嘲讽之意已十分明显。
我笑得云淡风轻，“一个朋友。”
“哦。”锦翳掩袖而笑，语气温柔的缓缓说，“熹央上仙不仅貌美，这处事的手段也是非常，知己多，朋友也多，连我那不欲与人相交的母神，也都待上仙与旁人不同。”
她笑眼盈盈，但这话却说得已十分不客气。
既她态度已明，我也不用装傻，索性挑明了问，“锦翳上仙，究竟想要说什么？”
锦翳审视着我，“我要说的话不少，熹央上仙确定要和我一直站着说完？”
我侧手引向茶座，“锦翳上仙请。”
双双入座后，我燃了木炭，烧水烹茶，不急不慌，等着她先说话。
锦翳也不啰嗦，直切主题，“不日，太子殿下与我的亲事就会晓谕六界。”
我手指一顿，“那就恭喜上仙了。”
“恭喜？”锦翳笑得讽刺，“是我要恭喜熹央上仙了，一番好谋划，终于就要看到结果了。”
我仔仔细细的用滚水淋透茶盏，没有接话。
她语气转冷，“你怕不怕我把你们的计划告到天帝天后面前去？”
“怕。”我诚实而从容。
“怕？”锦翳的目光多了一丝审视，“你既然怕，为什么不求我？”
我执袖添茶，将茶推到她面前，“上仙若是要去告发，无论我怎么求，都无济于事，而上仙若是没有这个打算，就算我是个哑巴，上仙也不会去这样做。”
“哦？”她意味深长的眯起眼，“你以为能拿捏住我？”
我缓缓摇头，“我没有这样想，相反，我知道锦翳上仙天之骄女，能做的选择比我多得多，能走的路也比我宽得多，对于你，我只有羡慕，没有拿捏。”
她生而便身份尊贵，虽父神早逝，却有母神护她周全，只要她点头，就能嫁给扶苏，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对她，我只有羡慕，甚至嫉妒。
“羡慕我？”她语气轻蔑，“羡慕我能嫁给太子，成为未来的天后？”
不待我回答，她目光已如利剑般刺向我，“这些，不即将都是你的吗？你有什么可羡慕的？”
扶苏竟真的做成了……
锦翳见我表情微滞，娥眉轻挑，“你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直接回答，从容的泯了一口茶，“锦翳上仙不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吗？”
锦翳冷哼一声，“这六界中，天后的尊贵独一无二，有什么值得我放弃这个位置呢？”
我直视她，“上仙的意思是，您作出的这一退步，是受太子殿下胁迫？”
她冷冷的反问，“难道不会吗？”
“不会。”我脱口而答。
她有些好笑，“为何不会？”
我缓缓道来，“锦翳上仙说受殿下胁迫，这一选择是不得不为，可殿下能拿什么胁迫上仙呢？您自己的性命，还是花神娘娘的性命？太子殿下仁善，会不会这样做尚且不论，只说以花神娘娘如今的地位和功法，如何肯受这样的威胁，搭上自己女儿的一生？”
锦翳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些不明所以的深意。
她沉吟道，“关键是，你不相信太子殿下是这样的人，不相信他会这样做，是吗？”
我迎接着她的目光，坦坦荡荡的一笑，“是，我不相信。”
锦翳垂下眼眸，似陷入回忆，眼底的刻薄和敌意渐渐淡去，恍如梦呓般叹道，“如果他也……”
她话音一滞，没再说下去。
“我先走了。”她突然起身，转身向门口去。
“锦翳上仙！”我忙叫住她。
她住步，回头看我。
我泯着唇，真诚的道谢，“多谢你。”
锦翳微怔，旋即露出一抹苦笑，“你不必谢我，我为的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