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孙燕上班已经三个星期，这三个星期里，她依旧没能拿下一个单子。
眼瞅着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她急得嘴角都长泡了，每天晚上睡不着，焦虑，着急。晚上回到家已经十点，吃完饭等孩子睡着，她又爬起来在网上继续找客户，一折腾就是一两点才睡，早上六点又醒了。
就这么熬了十多天的时间，她的体重掉了七八斤。周一一早开小组会议，她因为一直没业绩又被小领导当着一众同事的面毫不留情的训。
开完会，在同事们看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她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快速走到自己的工位上，转过头，偷偷把眼泪擦掉。刚打开电脑，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她心说不好，急急去了趟厕所，果不其然，来了例假。
好在她常年在包里放着备用的卫生巾，整顿完，她在洗手池洗完手，抬头看到镜子中脸色蜡黄的自己，心中一沉。
她怎么都成这样了。明明才三十五六岁，却眼袋明显，皱纹横生，满脸雀斑，看起来还不如那些四五十岁的女人状态好。
她原本就有些贫血，每次来例假，都是雪上加霜。她从包里拿出口红，在苍白的嘴唇上来回涂了好几遍，整张脸看着才鲜活了些。但发黑的眼眶，疲惫的神态，是怎么也遮不住了。
这段时间，她每天马不停蹄，上班忙工作，每天总有一堆不属于她干，但领导又偏要让她干的杂事，事情处理不完，她又要加班。
晚上回到家，孩子已经睡了。那一刻，她真心觉得当初同意让柳全涛住在家里是多么正确。至少在她没有心力顾及孩子的时候，他能替她分担这个担子。虽然这事有些讽刺，因为他也是在离婚之后，才知道要做家务，才开始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很感恩了，毕竟多的是离婚后依旧不管不问的男人。
疫情期间，虽然公司里的业务没受影响还扩大了业务量，但她作为一个手上没客户的业务员，在这个时期，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开拓新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期间当然也有跟她询盘的，但大多数都是客户所寻找的产品和公司的产品不匹配的，她也就只能暂时放弃，但依旧想方设法跟客户保持联系。因为只有联系了，后面才会有机会合作。
即便她比任何人都努力都不容易，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人容易。且这些年的生活早已告诉她，努力不等于一定会有收获。每个加班到深夜还一无所获，每次开会被领导冷嘲热讽，每天一睁眼想到时间又少了一天的时候，她都想哭。
她很累很难，很压抑很烦，很无助很委屈，但所有的这一切，她都要一个人抗下，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跟拿不下单子一起而来的，还有职场上的人事。上班的这段时间，她看到的，接触到的人和事，促发了她的许多思考。而这些，很多都是她之前待在家里所没有想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开早会结束，领导例行公事问大家觉得公司的行政和制度方面还有什么改进的建议时。别人都不说话，而她就耿直的站起来，以她的角度，说了一些公司办公室之间关于卫生和加班的问题。
可每次都会被领导不耐烦的三两句打发，两次之后，她在卫生间里听到其他女同事在背地里笑话她改不掉家庭主妇的毛病，还以为公司办公室是她自己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没从家庭主妇的思维中脱离出来。经过这件事，她在工作笔记上记下了不要给决策者瞎提跟自己工作无关的意见。
自从她开始上班，就有了一本专门记下工作心得的笔记。可即便已经记了满满一大本，业务上依旧没有起色。
她知道，年龄越大，就越无法拿年龄为自己的无能开脱。因为年龄越大，就越要逼近世间的真相。想她年轻的时候，在工作上犯了错误，身边的同事就会说，要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但如今她的年龄增加了，智慧却没增加，身边年轻的同事背地里都在说她，只长年龄不长脑子，傻子一个。
她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说当我们年龄越大的时候，对成长的渴望应该更强烈。只有更强烈的成长，才能对冲时间带给我们的侵蚀，才能平衡时间对我们体力的消耗。
她深以为然，她渴望迅速强烈的成长，可却发现，此时的自己，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跟六七年前的自己，已经有了不小的差距。
还有一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留下来，但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放弃。
孙燕忍着身体的不适，挺起脊背，深吸一口气，从卫生间走出来，朝自己的工位走去。
身体不适再加上情绪低落，今天一天，孙燕都处于极度的低气压中。
下班的时候，她肚子实在难受，就没加班，提早回了家。
柳全涛没想到孙燕今天回家这么早，想问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但看她脸色阴沉，只能把话咽了下去，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腿，赶紧去厨房做饭。
两个儿子一直在沙发上打打闹闹，孙燕问大儿子作业做完了吗，大儿子正跟小儿子玩在兴头上，说：“吃完饭再做。”
孙燕瞬间就火了：“为什么不现在做？玩重要还是做作业重要？每天这么玩，你以后是想要出去要饭吗？”
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柳全涛也从厨房探出头来。
满肚子的火气只要找到了一个撒气口就止不住了，她大喊大叫，跟孩子发了很大的火，那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可怕。
直到她终于把满腹的怒火发泄殆尽，她终于听到了两个儿子嘶声裂肺的哭声。
柳全涛终于忍不住了，跟她说：“孩子们平时都是吃完晚饭才做作业。你之前回来晚，不知道程序。你就别再怪孩子了。”
柳全涛当然知道孙燕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在职场上的火气，因为这样的事，他之前也没少干。他心疼儿子，又没法苛责孙燕，毕竟如果他能出去工作，孙燕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造成现在的局面，他也有责任。
看着两个吓哭的儿子，孙燕心中一阵难过。她之前特别反感柳全涛把工作上的气撒到他们身上，可如今，她怎么也成了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