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荣宠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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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很好。”

蔺君泓抱胸往窗边一靠,点点头,笑容愈发和煦温暖。

“难怪现如今的东西是愈发的贵了。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里的小小灶台,都能和堂堂端王府的王妃扯上关系。所以说现如今物价直飞猛涨,也是有它一定的缘由和道理的。”

他的话语十分平淡,甚至不带有特别的起伏。

他的笑容很温暖,看不到半点儿的怒意。

甚至于,他的动作也很悠闲,瞧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妥来。

但十分了解自家王爷的繁武却是浑身一震,哗啦啦的汗往外冒了出来。

显然是紧张到了极致。

斟酌再三努力再三,繁武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爷,这事儿,属下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不如,您亲自过去瞧瞧?”

在这样的害怕紧张情绪下,他竟然还会开口说让蔺君泓过去看看……

端王爷眉间微拧,眸间闪过厉色。

此事定然有异。

蔺君泓正兀自思量着,忽然袖间紧了紧。

他垂眸望过去,便见元槿正仰着头看他。

“我想去看看情况如何。”元槿说道:“你别去,我去。”

繁武猛地抬头,“王妃,这怕是不妥吧。”

话刚说完,蔺君泓一个眼刀飞过去。繁武赶忙又低下了头。

蔺君泓轻抚着元槿的脸颊,动作轻柔而又舒缓,“你过去作甚?那些人里出了事,都在火头上,少不得要言行激动些。你若是不当心,怕是会伤到。”

“那你去呢?大家看到端王爷后,惊惧之下,谁敢说实话?我不同。他们没那么怕我。”

元槿驳完,声音低了几分,“我去的话,最起码还能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也能知晓他们是怎么想的。”

蔺君泓明白,其实她说的是对的。她的分析很有道理。

可是,即便理智上告诉他,让元槿去更为妥当。但是情感上,他却不愿她受委屈、被那些人指责。

“我和你一起去。”蔺君泓握住她的手不放,“你若不肯,你也莫要去了。”

元槿知道他性子执拗。一旦认准了一件事,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有蔺君泓在,她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唯唯诺诺的样子。

所有人肯定有很多话都不敢直说出来。

元槿仔细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你让繁武跟着我过去,在旁边护着我。你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若是我这边有什么不妥,你就过来帮我。”

蔺君泓见她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要他陪,神色不由得更加紧绷了几分。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很久没有说话。

最终,他长长一叹,说道:“让他们四个都跟在你旁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蔺君泓抬指勾了勾她的鼻尖,“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若你不肯,这事儿就作罢。”

元槿知道,他这样说,就说明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再强求的话,他真的会说到做到,不准她插手半分。

于是元槿点点头,赶紧应了下来。

四卫护着元槿到达现场的时候,场面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了。

护卫的兵士们围成一圈,拦住了怒极的泥瓦匠的,不让他们乱闯乱跑。

泥瓦匠有些正不住地往外冲着,撞着,喊着,想要讨一个说法。

有些则是蹲在地上,神色悲伤凄苦。

周围围观的人都在劝着激动的那些匠人稍安勿躁,说,端王妃不是这样的人。

端王和端王妃这些天怎么好生对待民众百姓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怎么可能做出他们口中那种恶事呢?

可那些人根本不听。

泥瓦匠们的包围圈内,是几个嚎啕大哭的女子。

她们是那两名死去匠人的亲人。

这个年代,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她们的顶梁柱,已经不在了。

元槿刚一出现,所有人就将目光都投向了她。

泥瓦匠们还在愤怒,亲人们还在哭泣。

不过,周围围观的人并未指责元槿,也未曾说她半点儿不是。

元槿不出声,不动作。只静静站着,默默注视着那些激动的人。

今天新垒的几个灶台就这么灰扑扑地待在那里,甚至还没有完全成型。上面沾着因着爆炸而飞过来的碎片,显得残破而又丑陋。

“咱们原本是看昨日刚刚砌好的那几个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就想试一试能不能用。谁知就出了意外!”

一个粗壮的汉子身上沾着干了的水泥点子,手上流着血,愤愤不平地怒吼,“谁家的灶台能出事?!老.子干了那么多年活儿了,头一回遇到!”

另一个干瘦的泥瓦匠在旁帮腔,“可不是!那东西爆炸的时候,可是吓死个人。整个地轰地下就飞了。人啊,直接没了。”

“运来的材料都是好好的,怎么到了咱们手里,砌个台子就出了事?少不得是那东西做了假!”

“不应该吧。”有人抹着眼泪说道:“端王爷亲手接过来运过来的东西,能有假?”

“王爷自是不屑于动手脚。可是旁人,就说不定了!”

匠人们初时依然还在嘶吼还在喊叫。

可是面对着元槿那般不动声色的从容镇定,渐渐地,他们的狂怒就有些无处着力。声势就也小了一些。

元槿看他们稍微平顺一点了,这才带了人上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侍卫原先都是九门提督许大人手下的,对这位忙碌了很多天一直在帮助大家的端王妃很是敬重。

一个离得最近的侍卫在她面前悄声说道:“好似是试新灶台的时候出了意外。”

“意外便罢了。和王妃何干?”繁英问道。

“据说是运来的东西不好,是能爆炸之物,所以……”

侍卫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下去了。

但元槿之前已经听了不少那些人的叫骂声。

将他们的话还有侍卫的话联系在一起,她已然有些明白过来。

匠人们一边在垒新灶台,一边在试昨天垒好的灶台。

结果,昨天的那些竟是爆炸了。而且,炸死了他们中的两个人。

他们说,爆炸是因为砌灶台的材料出了问题。

而且不可能是蔺君泓做的。所以,是经手人——她做的。

“王妃不必担忧。”又有侍卫说道:“许大人已经通知了京兆府和太平镇的里正。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事儿就能解决掉。”

元槿点点头。

她看着这有些控制不住的场面,心里忽地升起了一个想法。

在众多匠人的叫嚷声中,她缓缓开了口。

“有人牺牲了,我很难过。我一定会将这个案子交人审办,务必还你们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胳膊上流血的汉子朝地上狠狠啐了口,恨声高高叫道:“明明就是材料出了问题,你不肯承认便罢了,还想着交给官府来拖延时间不成?”

他这话刚一落下,旁边又有几人高声叫嚷着帮腔。

在这些愤怒的讨伐声中,在周围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的注视中,元槿慢慢撤回目光,望向地上的两具尸身。

而后,转眸望向那些悲痛的亲人。

“你们家人出了事,我也很难过。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了。你们放心,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一个盘着头的妇人泣声道:“官府的人?端王爷位高权重,手段通天。王妃把这事儿交给官府去,结果如何,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叫嚣着的人瞬间开始附和她。

元槿静静地看了那盘头妇人一会儿,目光沉定。

那妇人顿了顿,掩着帕子继续痛哭失声。

元槿看着她不属于干活之人的白皙细嫩的手,再看看旁边不住叫嚣的那几个泥瓦匠义愤填膺的模样……

对比着那些蹲在地上苦闷地抽着眼袋,神色凄苦的其他匠人们,她忽地升起一种无力感。

思及之前蔺君泓告诉她的那些话,她顿时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是了。

这根本不像是意外。

分明就是栽赃污蔑!

什么都还没查呢,就好大一盆脏水泼在了堂堂端王妃的身上,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

可见他们也是很有底气的。

这种情形下,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根本就是无知得可笑!

对方有备而来。

趁乱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想必还有后招。

元槿知道在这里多待也是无益。她低声吩咐了那些侍卫几句,转身带着四卫离开。

那些人还不住叫嚷。

围观之人见元槿没有插手此事,而是将事情交给了官府去处置,知道在这里也瞧不出什么结果了,就也渐渐散去。

元槿神色平静地向前行着,心里却难受得紧。

刚刚,她看到了那两个死去的人。

他们原本也是好好活着的。

昨日她去灶台旁边看情况的时候,两个人中的一个还腼腆地与她解释着一日的活计。

一转眼,人就没了。

他们躲过了天灾,却没躲过人祸。

也不知……是不是自愿的。

元槿本来还在难过着,突然,熟悉的清冽气息传入鼻端。

她知道,是蔺君泓过来了。

面对着他,她刚才强行压着的委屈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元槿一个字儿也没多说,只是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然后到了蔺君泓的跟前,扑到了他的怀里,埋首在他胸前,久久不语。

蔺君泓知道她这是伤心难过了。就也没开口,只抬手搂紧她,又轻柔地轻抚着她的脊背。

“莫怕莫怕。这不是还有我吗?不管出了什么状况,我必定护好你就是了。”

他淡笑着说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多大点儿事啊,还犯得着担心。”

元槿本来还难受着。

她听了他这话,她不乐意了,仰头驳斥。

“刚刚还不知道是谁在担心着呢。才过去了这么点儿时间,就开始装没事人了?”

蔺君泓知道她说的是刚才提起邹元桢和杜之逸的时候,他遮掩不住在她面前显露出的担忧一事。

他抬指捏了捏她的耳垂,唇角一勾,轻哼道:“左右不是我。”

元槿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明明之前就是他,还死不承认。

元槿被他气笑了,点点头,“好好好,不是你,堂堂端王爷怎么可能担心别人呢。”

语毕,扭着身子就要脱离他的怀抱。

蔺君泓低笑着赶紧一把搂紧,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怎么?我不担心你,你生气了?”

元槿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蔺君泓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屈指轻叩了下她的额。

看着她皱眉捂住额头,他轻嗤一声,“真是个傻的。”

元槿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便听旁边响起了轻咳声。

她知道这是四卫有事来禀,就想要挣脱蔺君泓的怀抱。

蔺君泓偏偏抱得死紧,不准她挣脱。

“什么事?”他手中不停,扬声问道。

“贺大人知晓了这次的事情,请端王妃和端王爷过去一叙。”

“贺重凌?”

蔺君泓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

身为大理寺卿,贺重凌关注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这事儿还和元槿有关系。

说实话,贺重凌专司刑狱,对这些弯弯绕绕极其清楚。

若让他帮忙捋一捋这件事,能够事半功倍。

可让他见到元槿,蔺君泓心里头着实有些不情愿。

正左右为难着,转眸间,蔺君泓看到了元槿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心里蓦地一紧,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下。

罢了。

还是小丫头最要紧。

那些牵扯不清的破事儿,就先搁一边吧。

“我们马上就到。”

蔺君泓语毕,牵了元槿的手往贺重凌那边行去。

繁盛则急急退下提前行往那处、给贺重凌回话去了。

两人进屋的时候,贺重凌正歪靠在床边看书。

暖暖的阳光下,他惯常清冷的面容仿佛也多了几许温和的暖意。

蔺君泓撩开帘子后和元槿一同走进屋内。

见贺重凌没反应,他就抬指叩了叩门。

“我知道。我听见了。”贺重凌淡淡说着,头也不抬,“你总得让我把这页书看完吧。”

屋内只有一张椅子。

蔺君泓大喇喇坐在上面,又拉了元槿坐他腿上。

若只他们两个人的话,元槿就也顺势坐下了。

可如今有旁人在,她怎么肯?

元槿百般挣扎,死活不同意。

蔺君泓知道她害羞,拗不过她,索性自己站了起来,按着她好生坐到椅子上了。这才问道:“你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贺重凌双手紧握书卷,眼睛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书卷上的字。

好半晌,他方才闭了下眼,松开手将书卷丢到一旁。

“就是那灶台的事情。”他声音微哑地答道。

又揉揉眉心,这才慢慢侧首望了过去,“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槿怕他是又头疼了,没有答话,反倒问道:“你可还好?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贺重凌莞尔,说道:“没事。好多了。刚刚可有受难为?你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槿便将刚才的事情尽数与他说了,巨细无遗。

贺重凌刚刚松开的眉心复又慢慢蹙起。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元槿老老实实答道:“我去了后,他们反反复复也就这些话罢了。”

“不对。那些人既是想拖你下水,必然还有后招。”

贺重凌猛地坐直了身子。因着用力过大,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元槿紧张地站起身来,赶忙摆摆手示意她自己不要紧。而后说道:“今日或者近日还发生了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你尽数告诉我。什么都不要放过。”

元槿抿了抿唇,有些踌躇。

贺重凌舍身救她,她是很信任贺重凌的。

只不过那事儿也不知道蔺君泓是从何知晓的,方便不方便告诉贺重凌。

贺重凌见她犹豫,便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件事和你的牵扯不够大。他们定然还有别的招数让你更深地牵连其中。”

看她神色一紧,他继而又道:“知道了他们的做法,方能猜出他们的后招。我们若是可以提前做准备,必然能够以奇致胜。”

元槿终是被他说动了。

“其实,今日还真有那么一件事。”

元槿说着,抬眼看看蔺君泓,有些拿不定主意,蔺君泓肯不肯告诉贺重凌。

蔺君泓看她神色,知晓她想讲的是什么内容,便道:“你但说无妨。”

元槿记起来蔺君泓和贺重凌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什么话都能坦然说出。不禁暗叹自己太过多虑。

如今没了顾虑,她就将之前蔺君泓与她说的邹元桢和杜之逸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蔺君泓望着她和贺重凌侃侃而谈,神色有些凝重。

小丫头性子谨慎。

若非十分可信之人,她不会将这些隐秘之事尽数告知。

可是刚才,她分明是想告诉贺重凌的,不过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所以来问他的意见。

是什么让她如此信任贺重凌?

而且,她好像很担忧贺重凌的伤势……

蔺君泓看看贺重凌,又看看元槿,忽地问道:“槿儿,贺大人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元槿正把那事儿说到一半呢,没防备他忽然问她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与蔺君泓细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道明真相。

幸好脑中一丝清明提醒她,贺重凌不愿让人知道。

元槿这才忍了忍,没有立刻说出来。

不过,已经愣在了当场。

蔺君泓凤眸微眯,抬指轻叩桌案,转眼望向贺重凌。

贺重凌淡淡说道:“我受了伤,你却问她,岂不可笑?她死活答不出也是正常。”

简简单单两句,既是说明了事情和元槿无关,也将刚才元槿听到蔺君泓问话后那一瞬的怔愣给顺便解释了。

蔺君泓指尖微滞,顿觉自己好似太过多心。

哂然一笑后,就也作罢。

贺重凌将元槿的话听完之后,前后仔细地捋了一遍,忽地说道:“你说,你今日去灶台那边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那个堂姐,还有那个太子府的人?”

“是。”

元槿相信繁盛断然不会骗他,故而十分肯定地答了。又道:“只不过我没有看到他们,也没和他们打招呼。”

“可否有人能够证明,你那个堂姐宁死也不会听你的话?”

元槿被他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惊住了。

仔细想了想,她说道:“家里人都知道我和她不和,平时见了面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不过,也不至于到了宁死也不肯听我话的地步。”

邹元桢那人,给了足够大的利益和足够多的诱惑,无论是谁,应当都能支使得动她吧!

贺重凌缓缓摇头,“家人不成。无法成为足够证据。还有别的吗?”

元槿绞尽脑汁,想不起来。

只因这个问题太飘渺了,她根本找不出着力的点。

蔺君泓看出了她的无措,转向贺重凌:“为何这么问。”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两件事,原本就是一件。”

贺重凌拧眉细思,“太子说,太子府的一个重要的人被槿儿的堂姐带走了。而后,便是槿儿‘在材料上做手脚’害死了两个人。偏偏槿儿‘做手脚’的材料所用的那个地方,太子府的人和槿儿的堂姐都出现过。他们还特意强调了,是槿儿为那两个人的离去开了方便之路。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想——”

贺重凌猛地抬头,目光清冽。

“槿儿‘做手脚’的事情被太子府的那个人发现了。而后槿儿指使堂姐带走了那个人,借以掩饰自己‘在材料上做手脚’的‘真相’?”

元槿没料到他竟然把这两件事串到了一起,登时愣住了。

蔺君泓沉吟半晌,颔首道:“若是如此,尽快寻到他们才是正理。”

“若是能寻到,自然是好。怕只怕想寻都寻不到了。”

贺重凌摇头喟叹道:“若能证明那堂姐不可能听命于槿儿,或许也能成。”

蔺君泓点点头,扬声唤来了四卫。

他低声吩咐了繁武和繁英几句。

两人神色一凛,急急地领命而去。

贺重凌伤势虽好了大半,但终究没有痊愈。

元槿怕他思虑过甚会影响恢复,眼看这事儿已经有了端倪,就没继续在他这里多逗留。

谢过贺重凌后,她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就拉着蔺君泓离开了。

两人一同回到了蔺君泓处理事务的那间屋子的时候,还没走到门边,便远远地看到了一群人正聚在那里。

分明穿着刑部的衙役服饰。

元槿深吸口气,紧紧握住蔺君泓的手。

蔺君泓抚了抚她头顶的发,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

两人这便相携着往里行去。

看到屋里等着的人后,蔺君泓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窦尚书?

蔺君泓之前想过了或许见到的会是他。

可是窦尚书平日里表现得十分刚直不阿,看上去不属于任何一派,也不听命于任何人。

所以蔺君泓又否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如今答案揭晓,蔺君泓心里还是不免升起了一丝疑惑。

既是参与到这个事件中,就定然不会是完全干净的人。

窦尚书是陆大学士的门生。

而太子妃,是陆大学士的孙女。

这样看来,他或许是和太子府里牵连颇深。

不过……

陆大学士的女儿是当今皇后。

窦尚书又是禁卫军统领刘统领的妻舅。

刘统领是皇上的心腹。

这样想来,窦尚书又像是皇上的人。

那么,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太子还是皇上?

百般思绪在蔺君泓的心里划过。

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点点头,“窦尚书。您怎么来了。”

窦尚书是个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蓄了长髯,负手而立,看着颇有几分风度。

“这事儿原本不该我管。只是宗人府听命于端王爷,而大理寺有个左少卿贺大人。所以这事儿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宗人府本也处理寻常的宗室事务。

但是,一旦与大理寺还有刑部相提并论的时候,那宗人府的用途应该就是处理皇族宗室的案件问题了。

窦尚书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极其明显。

蔺君泓恍若未闻,神色不动。

窦尚书语气有些歉然地说完,并未朝向蔺君泓,反而转眸一看望向元槿,含笑道:“端王妃今日可是安好?”

元槿也有五六分猜到了他的来意。

看他主动和自己搭话,元槿心里一紧,语气很是平静地答道:“尚可。”

虽然神色和话语都十分疏离,但,她是王妃,而他不过是个尚书,这样倒是正常。

更何况,往日里她和这些官员相对的时候,也是这般的语气,这般的神色。

窦尚书细细看了她几眼,未从元槿这里发现一点端倪。

暗道这事儿或许王妃并不知晓,他便与蔺君泓道:“王妃牵扯到一些事情当中,我需得请了王妃去刑部一问。还望王爷不要介意。”

太平镇和榆安县安置百姓后已经没了多余的地方。

刑部和其他几个重要的衙门,便暂时设在了临近的另一个镇上。

窦尚书说请元槿到刑部一问,说的就是去往那处。

“你都要将我家娘子带走了,还指望我不介意?窦尚书这话忒得可笑。”

蔺君泓冷嗤一声,跨了半步走到元槿身前,挡在了窦尚书和元槿之间。这才问道:“不知窦尚书说的一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说话的时候,打了个手势。

繁盛繁兴闪身而入,一左一右地护在了蔺君泓和元槿的身边。

四卫的功夫出奇的高。

刑部众人都有些忌惮,不自觉地就想去摸腰间挂着的武器。被窦尚书轻轻的一个摇头给止住了。

“看来这事儿不和王爷说个明白,王爷怕是不会同意。”

窦尚书捋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叹道:“有人说王妃在做灶台的材料上弄虚作假。拿走了好的换成了最次等的。结果造成两人亡故。这桩案子交到了刑部的手里。”

“这话倒是好笑。”

蔺君泓口中说着“好笑”二字,脸色却极其的冷,半点笑意也不带,“只凭着‘有人说’,你们居然就堂而皇之来抓人了?你们当我端王府是什么地方!”

“若真的空口无凭,那自然是不能够这般做。”

窦尚书说道:“其实我们还有两个人证。只是其中一个被王妃的堂姐带走了,暂时未曾寻到。另一个还在刑部等候王妃的到来。”

听他这样说起邹元桢和杜之逸,元槿就知道,贺重凌猜对了——仅仅凭着她讲述的两件事情。

他们果真是用邹元桢和杜之逸来进一步坐实她的罪名!

虽不知那第二个证人是谁,虽不是完全一样,却当真是八.九不离十!

元槿被人诬蔑,怒从心头起。想要开口驳斥,手腕一紧,已经被蔺君泓用力握住。

如今元槿已经想明白了,她这件事情,不单单是案子。根本就是和政治利益有关。

政事上,她不懂,却也不能拖了蔺君泓的后腿。

于是元槿按捺住心里的愤怒,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听了窦尚书的话后,蔺君泓神色不动,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窦尚书斟酌了下,朝着元槿微一揖礼,“那就麻烦端王妃跟我走一趟了。”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

突然,变故陡升。

空中忽地亮光闪过,而后,地上多了几缕长须。

窦尚书怔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登时大骇。

他抬手指着蔺君泓,震惊地道:“你、你……”

“既然知道会麻烦到我娘子,何必再提那‘走一趟’的混话来。”

蔺君泓手里十分随意地抛着尺多长的短剑,懒懒地勾唇一笑。

他微微侧身,将对着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您请吧。好走。不送。”

窦尚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深吸口气,咬着牙说道:“这案子和端王妃终究是脱不开干系。所以还得让王妃去刑部……”

“刑部?去刑部的哪里?审案的大堂还是牢狱?”

好半晌,都没有回答。

蔺君泓向前探身,用短剑的剑刃敲了敲窦尚书的脸颊,“说。是去哪里。”

窦尚书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咬着牙没回答。

“进牢狱。”

蔺君泓了然地点点头。

他这话说的十分平静,十分肯定。

刑部众人刚松了口气,忽然,屋中猛地响起砰地一声巨响。

木屑骤然飞射四溅,崩到了他们的眼前,身上。刺入他们□□的肌肤当中。

有人捂着脸叫,有人握着手喊疼。

竟是蔺君泓一脚踹碎了眼前木椅。

整张木椅碎裂成屑,再无一块完整,只余飞溅的碎末。

窦尚书按着脖颈上划出的伤处,稍稍试了下深度,惊恐地发现,若再深上一点点,就要刺破他颈上的血脉了。

那样的话,他必然血流如注快速死去。

“她是端王府的女主人,我蔺君泓之妻!不是任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闲杂人!我平日里倾尽全力护着她,舍不得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你们却巴巴地跑来告诉我,想让她进牢狱?你们哪儿来的胆子!”

蔺君泓目光森然,扬声怒叱。

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痛都不敢了。

蔺君泓凤眸半眯,清冷视线慢慢挪移,凛冽地划过每个人的脸上,宛若利刃。

刺得每个人从心底泛起了恐惧,全身发寒,忍不住战栗发抖。

窦尚书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既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好好守着。必留她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蔺君泓双目凝霜,满含煞气,冷冷一笑。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带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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