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死人会比我前些年遇到的死人还多。他们也有娘，有爹，或许也有个妹妹。但我不能放他们进来，他们人太多了。也不能杀光他们，刀会卷刃。”
宋瓷发现，这小子不需要任何安慰。
赵蒙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听到这里，手里的羊腿掉了，再次激起下方的一阵哄抢。
“就为了这个？”这孩子脑子有点不对啊。
赵戾看着城下，没有发言，气氛沉默了下来。他年纪尚小，虚岁十五，可他见过太多生死。如今城下一万人的生死，在他一念间。
赵戾知道，自己可以不选，他有靠山可以求助，但他放不下。
少年赤诚尚在，见山见水如见己。忍不住去想，若他是城下那些俘虏，会如何。
“你们要杂面馒头吗？”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如利刃，划破漫天纷扬大雪。
“往后退，统统往后退！退到十丈开外！”
赵戾扭头，就见赵重华高举大竹筐，站在墙垛上。
红色大袄，衬得她像燃烧的火焰。
“一人一个，不许抢，谁抢，射谁！千军万马何在！搭弓！”话音落下，陈喵喵和刘千军已经举起弓箭，他们身后是两筐箭。
风雪之中，这一抹赤红格外显眼，声音嘹亮中气十足。
“列队，横的二十个人，竖的五个人！”
申国与大寅语言并不相通，但俘虏中有能听懂的。许是空气中那股子炒香料的气味过于迷人，许是腹中过于饥饿，俘虏开始后退。开始混乱着列队。
显然，他们没有经验，歪七扭八，还要试图往前拥挤。
“放箭！”
陈喵喵的箭，歪歪斜斜刺入雪地之中，没有引起任何正面效果，毫无威慑力。
人群再次开始拥挤。
旋即，一支箭穿透一个俘虏的头颅，直接将人钉子到地上。
还在往前冲的俘虏，看到最前面的尸体，停下脚步。
“听不懂人话？”赵重华很生气，她握着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拉开的重弓，瞪大眼看着那些俘虏。
“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不听话的！”
俘虏中还有人在拥挤，有人冲了出来，再次被一箭射中。
赵戾握着弓的手在颤抖，因为过于用力，发力出了问题，他的右手指尖被弓弦割破，左手虎口崩裂。
他望着赵重华，心里头那些纷乱的念头烟消云散。
敌人要寻死，与他何干？
赵蒙默默蹲下，抱着脑袋喃喃自语。
“我闺女这样，嫁不出去怎么办？”他发愁。
宋瓷无语极了，这人就那么想当爹？她一把捞起小狗绒绒，塞进赵蒙怀里。
“你儿子。”
“嗷？”绒绒吃得饱饱，躺在赵蒙怀里摇尾巴，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
天气冷，狗子本能寻找温暖的地方，钻进了里衣里。
怀里揣着毛茸茸一大团，这种感觉很微妙，赵蒙那股子老父亲的心，彻底升华了。谁能不喜欢一个毛茸茸的狗崽子呢？
赵蒙拉过绒绒妈，开始撸狗。
宋瓷没管赵蒙，这人一直奇奇怪怪，她已经习惯了。望着城下那些俘虏，她朝计长短勾了勾手指。
计长短立刻过来，旋即被拿走手里的弓箭。
咻咻咻，三声之后，三个俘虏倒地。
“十二个时辰看守，提供少量饮食，保证饿不死就行，发现有小团体出现不用管，一旦团体人数超过一百，射杀领头人。稻草和木柴丢下去一些，以保证冻不死为前提。如果他们要走，不用管。”
杀什么杀，这可是上好的盾。
申国大败，势必报复，这是俘虏就是顶尖肉盾。
这种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是。”计长短应下，而后道，“老大，那些箭到了他们手里也是武器，这样合适吗？”
“合适，再合适不过了。给敌人武器，我军真是好人。”宋瓷望着极目之处，那是金城所在的方向。
“我军同情俘虏，为其提供饮食和木柴。可惜俘虏想要哗变，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我军被迫消灭极小部分威胁生命安全的敌人。
“不是不想给俘虏提供良好的饮食起居环境，实在是我军资源不足，后援有限，力有不逮。可惜啊，如果他们没有入侵我大寅，说不定彼此还能做个朋友。可他们，步入了我大寅境内，与人为善的我们，只能被迫拿起刀。”
宋瓷语气遗憾。
计长短张大嘴，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怎么从老大嘴里说出来，如此冠冕堂皇？
陈喵喵抱着一捆箭路过，闻言彻底呆住，震惊地看着宋瓷。
“宋姨说的对！”小孩眼中绽放出耀眼光彩，不知道学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其实可以做朋友的，可他们不乖。”
虽然他们在城墙上烤肉吃锅子，但他们是同情敌人的，对待敌人就如同对待朋友一样，还给敌人馒头吃。
“看着下面那些人，真是好亲切啊。孟婆婆，我们给他们分肉汤吧！”
正在煮皮冻的孟婆子嘴角抽了抽，她算是看出来了，宋瓷用心险恶。
那一万俘虏，大部分都是衣不蔽体，在战场上是猪猡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在申国的军中，也是最底层，是进攻的第一波，是手无寸铁的炮灰。
这种人最大的共性就是听话，他们不懂反抗。孟婆子见多了这种人，过一日算一日。刚才射杀的二十多人，全都是衣着体面的。
宋瓷是什么心思，孟婆子看得一清二楚。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真不知道宋瓷怎么就这么多心眼。
“等着，成皮冻了再给。”肉汤要用木桶盛装，皮冻不需要。
馒头分完，开始了下一波狂欢。城中一万人，两千多人一拨，一共四拨人。他们上城墙，胡吃海喝，然后轮流休息。
不足两万对五万，这是一场大胜仗，所有人都很高兴。
宋瓷也很高兴，酷寒天气，来不及处理的尸体不会迅速腐败，不需要刻意防治疫病。
有雪，水资源是不用愁的。这里没有太多污染，简单过滤煮沸之后就可以直接饮用。
这种大背景下，一线作战队伍的卫生与饮食是重中之重。对宋瓷而言，冬天很适合打仗，敌人物资充足，真是太好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