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双目瞪得猩红，面上热泪纵横。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朝着那两名修士狠狠啐了一口，抬头望向半空中的女儿：“二丫，莲掌教待咱们不薄，咱们的命都是她救下的，咱不能忘本！”
“是爹对不起你，下辈子爹做牛做马弥补你！”
被吊在半空中的女孩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娇小的面容上因痛苦而变得很是狰狞。
似乎是听懂了男子的话，她朝着男子艰难地点了点小脑袋，下一刻，竟是边呜咽着，边扭头咬起了束缚自己的绳子。
这绳子是大宗门里出来的捆仙绳，哪里是一个连灵力都调动不了的普通人能够咬断的？
小女孩咬得牙都渗出了血，那绳子还纹丝未动。
似是被这对父女俩的举动给激怒了，那两名修士愤然挥手，解开了吊着小女孩的捆仙绳，将她从半空中彻底丢进了火海。
火舌无情地将小女孩吞噬，男子无力地跪在地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句声音，痛苦地蜷着身子流泪。
“又是几个不怕死的蝼蚁。”高空之中，一名修士忍不住开口抱怨，“也不知道那魔头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药，竟让他们一个个的连命都不要了。”
感知着周身缓缓变化的温度，莲玖收回注视着前方的目光，抬脚继续往里走。
到这里的幻境，已经从拟形变成了化形，已经可以让身处其中的修士受到实质性的影响。
古意钟里的叶步思看不清莲玖的神情，却也知道此时她的心中定然不会平静。
这些画面当年他在外域早就已经见过不少，只是当时的他将这些都当做是幻境虚构的，用来动摇修士心智的存在。
毕竟记载里，放火的人可不是幻境中的这些“名门正派”的修士，而是臭名昭着的红莲魔女。
可跟了莲玖这么久，对于面前这些幻境，他的心下已经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些幻境对于他一个局外人的冲击都不小，更何况是莲玖这个局内人。
叶步思几度欲言又止，那些在嘴里绕了几圈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面前的火海骤然散去。
莲玖瞥了眼周围恢复成白茫茫的雾气，难得瞧见了自进雾气后碰到的第一个活人。
那修士一脸不忍，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让莲玖多注意了几眼。
不一会，他也走到了莲玖的附近。
与莲玖的平静不同，当幻境骤然消散后，那修士面上露出了茫然之色。
他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周围好一会，这才注意到了莲玖：“这位……”
不等他将话说完，莲玖已经抬脚又没入了雾气之中。
那修士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要不然刚刚那一眼，他怎么会觉得方才那人的背影，萧瑟得好似不似此间人？
又往前走了一段，周围的白雾再次变幻的时候，莲玖停都没停。
但不同于前面遇到的幻境，这次的幻境竟会跟着人一同移动。
“师傅！”清脆的叫喊声响起，莲玖终究还是顿住了脚步。
她抬眸望向前方，幻境之中，小女孩正汗流浃背地站在荫蔽处扎着马步，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上满是希冀：“红莲火已经被封印住了，等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我可以与你一道下山吗？”
在女孩的正前方，是坐在石桌前端着茶盏细细品茗的白衣男子。
听到女孩的这话，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盏。
思忖了片刻，他朝身边正专心致志地勾勒着什么东西的少年看了眼，微微颔了颔首：“可以。”
女孩面上一喜，但在听见男子的后半句话后，又垮了下来。
云崖说：“小雒也一同出去走走。”
豆大的汗珠顺着女孩的额头往下淌，她努了努嘴，抱怨着嘀咕了两句：“带他干嘛，我在山上关了这么多年，他才来多久就能下去啦？”
似是听到了女孩的话，小少年勾勒的手一顿，笔下的墨痕晕开了几分。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是藏匿了万千星河，深邃悠远，瞧着不像是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少年应该有的眼睛。
莲玖与他的目光遥遥相望，有那么一刻，她都有种少年确实在望着她的错觉。
少年刚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云崖抬手打断。
温热的大掌在少年的脑袋上揉了揉，云崖看着少年，话却是对那边正在扎着马步的女孩说的：“怎么？小莲玖不喜欢我给你捡回来的兄长？”
被云崖问到的小女孩一怔，下一刻当即涨红了脸。
似是为了掩饰什么，她昂着小脑袋，别别扭扭地应声：“是不喜欢！”
听她这么说，石桌旁的少年面上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只是眸底几不可见地划过一抹失落。
但没一会，小女孩又别开了脑袋，细若蚊蝇地哼了声：“但也不讨厌。”
这话一出，少年忍不住望向了女孩的方向，那张稚嫩的面容上，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之中流露出了几分诧异。
许是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亮色。
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云崖起身合掌，完全不给女孩面子，将她方才的话点了出来：“既然不讨厌，那就一起出发。”
不等女孩闹脾气，他又笑着朝女孩招了招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现在就与我一道下山。”
“出去走走，可比关起门修炼重要得多。”
小女孩的气都还没生，就被云崖这话给哄得高兴了起来。
她立刻蹿起身，像个小炮仗一样扑向云崖。
可许是太过兴奋，她没有留心脚下，竟是被石头给绊了一脚。
眼见着女孩就要摔倒，少年想也没想，当即伸手去扶。
但他没能扶住。
这些年来小莲玖被云崖与沈青芝养得极好，又被云崖带着走了武法双修的路子，身子很是结实。
年幼的雒南子身板子轻，没能扶住她不说，还被她带着摔在了地上。
云崖正要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看着面前两个齐齐摔在地上的小家伙，不厚道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