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不由得认真打量着小七。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面色也是如先前一般，恭敬无比，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莫名地生出一种掌控不住的感觉。
蝶舞坐直了身子，沉着脸说道：“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姑娘说哪儿的话了？”小七态度恭敬地说道，“奴婢刚才拉扯了一下姑娘的头发，不过是在提醒姑娘，隔墙有耳而已。”
“力道也拿捏地刚刚好，至于姑娘会觉得特别得疼。那应该是京都水土好，把姑娘的皮肤养得娇嫩了。”
蝶舞微眯着眼睛，紧盯着小七。别以为我没有听懂，不就是想说自己来到京都以后，人变得娇气，喜欢无理取闹了吗？
“小七，你不要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手里。”蝶舞咬着后牙槽，低声警告道。
小七讥诮地看了她一眼，还知道压低声音，也不算是太蠢。
她手脚麻利地将卸下来的钗环装进旁边的梳妆盒里。语气平静地说道：“怎么会忘记呢？奴婢可是时时记在心里的。”
“所以，奴婢也深深地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奴婢担心隔墙有耳，情急之下才扯疼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小七这不温不火的样子，倒是让蝶舞心头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坐起身子，重重地拍在椅背儿上，大声呵斥道：“小七，谁······唔·······”
小七倒了一杯水，及时地堵住了蝶舞的嘴。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蝶舞双目瞪圆，恶狠狠地瞪着小七。
小七丝毫不惧地迎上她的目光，手上用了一股巧劲儿，让蝶舞无论如何扭头，都无法躲开她手中的茶杯。
她垂下眼帘，面色恭敬地蹲在蝶舞的身前，轻声说道：“姑娘若是觉得累了，不想跳了，可以直接跟夫人说一声。”
“夫人那样和善的人，绝不会为难姑娘，硬逼着姑娘上台的。”
不登台跳舞了？
蝶舞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的。她心里明白，她眼下能够过得舒心一些，还不是因为自己可以登台了吗？
想起以前在调教规矩的嬷嬷那边受到的磋磨，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小七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好言相劝道：“姑娘既然喜欢登台，就要承受住这份辛苦才是。不要累了、倦了，便拿奴婢来撒气。这样有失姑娘的风范不是？”
“我们这也就是在隔间的休息室中。若是在外面那种大通间里面，不一定让人看了多少笑话去了呢？”
“还有，姑娘刚才差点失言，将自己的家乡说了出来。是不是姑娘眼下已经融入到了京都里的生活，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之心呢？”
“这样倒是不好，若是被武妈妈知道了，姑娘明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的。”
小七面色恭敬，声音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客气，句句戳中要害。
蝶舞的嘴终于恢复了自由以后，冷冷地盯着小七，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小七，真是没有看出来呀！你竟然是如此地能说会道！”
小七将茶杯放回原处，面色淡然地说道：“姑娘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奴婢的，奴婢是什么样的人，姑娘您不是很清楚吗？”
蝶舞呵笑两声，摆弄着修剪整齐的指甲，语含讥讽地感叹道：“这京都的水土还真是养人呐！才几天的功夫，咱们小七都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的了！”
小七淡笑着说道：“那姑娘应该高兴才是。奴婢这样能干，也是被形式所逼迫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受益的，肯定是姑娘您呢！”
小七说完，眼睛随意地在休息室中扫了一眼。
一边替蝶舞重新绾发，一边貌似随意地说道：“奴婢听说啊，大通间里的那些姑娘们。下了台以后，无论身体有多疲倦，都必须打起十足的精神，向好疼跑去。”
“如若是晚了，别说是休息了，就连换妆的位置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下台时，因为身体突然不适，脚步稍微慢了几步。”
“就没有位置可用了。最主要的是，她接下来，还需要登台呢！待她所跳的那首曲子响起时，她头上的钗环还没有卸下来呢，坐在那里急得直哭。”
“说来也奇了，那天正好幽梦馆里来了一位贵客。对那首曲子的舞蹈，非常不满意。幽梦夫人自觉失了面子，自然是火气全部发到了那位姑娘的身上。”
“奴婢听说，好像那位姑娘至今，还在杂役院里，洗洗衣服，打打杂什么的。其实，仔细想想，那样的日子也是蛮不错的。至少清净。”
蝶舞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才将胸口的怒火压下去。
咬着后牙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小七，你很向往那样的日子？”
小七手指灵活地将蝶舞的头发盘好，拿出另外一套头面，一边往蝶舞头上插，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奴婢倒是无所谓，反正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
“至于是在这里做，还是到杂役院那边做，都无所谓。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而已。”
“奴婢倒是为那位姑娘可惜，一身的才艺，大好的前程，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座位，全部毁掉了。”
“呵呵！”蝶舞突然笑了起来，通过镜子，正好对上小七疑惑的脸。
笑着说道：“小七，我知道你在激我。但是我不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七十分配合地问道。
“因为，这恰巧证明你不甘心。”蝶舞笑着看着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越是不甘心，我越是开心。你再如何能干，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你飞得再高，那条线始终握在我的手里。”
小七好笑地看着她，哪来的自信呀？
她沾了一点香膏在抹在了蝶舞的脸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看着镜中的那张脸，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难道你就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