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竟然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面容虽未怎么改变，但是眉眼间的青涩之气早已褪尽，留下的只有浓烈的冷峻，言语间尽是权衡利弊、纵横捭阖。
江沉月没有答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复杂，这六年江聆风变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
江聆风继续道：“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得到宗主之位。若是别人做了宗主，用不了多久就会以对付罗家为由，要江家交出烛照。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大义为先，家仇在后。”
最后这句话，江聆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背在身后的手也因为攥得太紧，骨节发白。父仇未报他又岂会甘心，曾经一心复仇的他提剑杀上罗家，却是被各方势力暗算，差点连命都丢在北境，更连累江家数位长辈丧命。
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次留下的，之所以一直没有治脸上的伤，就是为了让自己记住这次冲动犯下的大错，静待时机，再一举将罗家连根拔起！
江沉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他的成熟他的隐忍，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曾经那样跳脱的一个人变成这样。
万幸她提前醒来了，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深吸一口气，道：“好。”
江聆风的声音恢复了温度，“还有，你虽然灵力修为极高，但是做事之前仍然要思虑周祥。若你有所损伤，我可没办法跟娘交待。”
江沉月点头：“你放心，我会成照顾好自己，也会尽力成为你的助力。”
江聆风深吸了一口气，淡笑道：“你平安就够了。”
江沉月又是眼眶一酸。
……
仙宗会武的场地设在苏家的清净台，这清净台深藏云巅之上，顺着石阶蜿蜒至顶，在深山内里劈出一座避世的高台，这样的地方倒当真极适合会武。
江家提前一天来到清净台，日头正好，在这半山腰的高台上竟没有一丝风。
江沉月靠在回廊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舒服极了。她闭着眼睛，样子看起来有一丝懒散，斑驳的阳光透过她的眼睫洒在脸上，原本就绝色的脸此刻褪去了少年时的可爱小巧，换上了一层清冷孤傲的神采。
面前的阳光突然被挡住，江沉月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好久不见”，曲清扬的声音很轻很软，夹杂了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带着极力克制的隐忍。
听到这个声音，江沉月心头一动。
再见曲清扬恍如隔世，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无双。早就料到近日就会再见，却是没有提前想好应该同他说什么。
江沉月反复斟酌着用词，这些年曲清扬对她当真是用情至深。无论是曾经的年少钟情，亦或者她沉睡的这六年，他对她的情谊都是让她不能视而不见。
如今看曲清扬这幅欣喜又克制的样子，江沉月心里闷闷的，良久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平静的廊上起了一丝风，轻轻的掀起了曲清扬两旁的发丝，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曲清扬缓缓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挨得很近，曲清扬身上清冽的松香味渐渐袭来。
江沉月本能的觉得两人离得似乎有些近，可她身旁便是木柱，退无可退，此时若是仓皇站起，怕是又会伤了曲清扬的心，她只能安静的坐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江沉月看着曲清扬紧张的样子，想要打破这样的氛围。
不料曲清扬却是声音小心翼翼，像是鼓了一辈子的勇气，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江沉月一顿，看着曲清扬鼓足了勇气的样子，本以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没想到竟是一句‘对不起’。
虽然现在这个氛围有些不对，但是江沉月还是笑道：“怎么，因为打扰了我闭目养神，所以要道歉吗？”
曲清扬却是一脸的认真的看着她，一双眼睛写满了太多的情愫，“六年前我……对不起，我没有陪你到最后，对不起。”
江沉月已经不记得当日在天外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那日曲清扬好像有些生气。但是那个时候自己一心记挂着父亲的伤势，并未在意曲清扬的话。
但是看他这般自责的模样，一个不好的想法涌上了江沉月的脑海，曲清扬该不会是将她冰封了六年的事，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了吧。看着他淡色的嘴唇轻轻的开合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这六年曲清扬岂不是日日都活在愧疚的煎熬中。这件事他本就是局外人，却因为对她的一片真心，硬是被扯进了这个大漩涡中。
江沉月心里闷闷一疼，在心里默默的思考了千百种缓解的方法，最终伸出手在他肩膀处不轻不重的砸了一下，笑道：“都过去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当初你随我回一起到江家，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必在耿耿于怀。”
曲清扬眼睫低垂着，喉头上下动着：“我知道。可我不能原谅自己。”他抬起眼看着江沉月清瘦的脸，“是我不该，不该让你独自面对一切。”
江沉月躲开了他的视线面色有些不自然：“六年前我们只是好朋友罢了，你能舍命陪我到魔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的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们都是人，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的事。”
曲清扬明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又似乎混着一些隐忍的委屈之感，眼角酸胀的有些难受，整个唇舌都被极力的隐忍憋的有些颤抖，“可我不愿只做朋友。”
江沉月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眼神很复杂：“清扬，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当真看不出，我对…对你并无此意？”
曲清扬眼中的伤感一闪而逝，淡淡一笑：“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想试试看，你会不会一时心软，就不忍拒绝我了。”